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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极乐鸟1(1 / 1)


她是无脚的极乐鸟,终于落地了,一次,又一次……

*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有。

这个问题我坚信过,也怀疑过,但最终还是确定了这一点。

即使我一直能看到它们。

是因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的?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可能是当时太小了,还没有记忆吧。

我母亲以前一直说,我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这点从小就能看出来,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就属我最能闹。

从小就闹人,晚上非要人陪着才能睡觉,不然就一直哭。

她白天忙着做家务,我在一边睡着养精蓄锐。等到了很晚,她准备休息的时候,我就开始闹了。

每次说到这里,她都又气又笑,伸手过来作势要拧我的胳膊。

我当然不会愣在原地傻傻的挨她掐,于是赶忙把手里正帮忙剥着的苞米棒子一扔,撒丫子就跑。

“死妮子,你还敢浪费粮食呦,这时候把苞米乱扔,小心夜叉拿了你下地狱去。”她站起来掐腰骂我,只有八十多斤的身体纤薄细弱,声音却特别洪亮,半点看不出当年被我折腾的没精打采样子。

我浑然不把她的恐吓放在心上,三年的饥荒已经过去了,好日子都来了,还怕什么?

我不去母亲那边帮倒忙了,就在晾晒着床单和衣服的院子里和哥哥姐姐玩起捉迷藏来。

下午的阳光正好,我最小的弟弟还躺在里屋的摇篮里睡觉,这时候,整个天井里都是我们的天下。

我最喜欢阳光充足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刻,我才不会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们有的看起来像人,有的是奇奇怪怪的影子,但都不会出现在阳光下。

父亲又去田里下地去了,过两年哥哥也会去。母亲一边收拾好被我弄乱的苞米堆,一边骂骂咧咧。

我半点不怕,她又没追着我打,我怕什么?我不知道夜叉和地狱是什么,能有她手里的竹条儿可怕?

春天的阳光最好,这时候还没入夏,但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我和兄姐们玩累了,就直接在天井里找了个角落里窝着睡一会,不用担心会着凉,母亲会在入夜前把我们叫起来的。

那时候的天总是明媚的,日子都是甜的。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暂了,如今回想起来,已经像是上辈子一样久远了。

哈哈,其实也不能说是像,毕竟那就是我的上辈子呀。

不过就算是在上辈子里,那也是太久远的记忆了,所以在这里,原谅我不恰当的修辞吧。

嗯……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哦,对,我想起来了。

村东的老刘头死了。

他出殡那天日头不好,云很沉,天很阴。

听说他生了很厉害的病,好在他儿子出息,刘叔家里有钱有势,就带他去镇上治疗。可惜,到底是到了时候,花了很多钱也没有治好,只有一具尸体抬了回来。

村里人都说刘叔是孝子。

你看他哭的多伤心嘞,他还带他爹去镇上治病哩,生儿子就得生这样的,出息又孝顺。村里人围在远处叽叽喳喳。

我看到刘叔趴在棺材上哭,又看看他身后。好奇的问母亲:他哭什么呀?老刘头不就站在他旁边吗?

老刘头就站在他身边骂骂咧咧,双脚离地,踩高跷一样垫着脚,像是村里上了年纪的女人裹的小脚,滑稽又好笑。

我没忍住被逗笑了。

周围突然都安静下来,刘家人齐齐的看过来,面色不善。

母亲虎着脸,恶声恶气的凶我:死妮子瞎说什么晦气话,呸呸呸。

年纪小小就是个撒谎精,吴家婶子,你家的女子可得好好管教了。

天赐哥哥的脸色和天一样阴。他是刘叔的大儿子20来岁,脸上白白净净的,还读过好多年的书,村子里很多姑娘都很喜欢他。

我没有说谎。我大声说。我也很不开心,为什么我说的是实话,他们都不相信我?

老刘头明明就站在刘叔身后,他还骂他哩。老刘头说他的病明明能治好,但是刘叔舍不得花钱,还不想伺候他,就把他捂死了。

我的话像是投下来一顿冰雹,把所有人都打得猝不及防,村离人纷纷议论开来,眼色古怪的看着刘家人。

天赐哥哥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很凶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母亲。

我看到人群后面的翠儿姐姐偷偷给我使眼色,让我别说了。

母亲愣了愣,被天赐哥哥的眼神逼得回过神来,她上前几步,狠狠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一点也没留力。

我被扇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冒金星。

我听见周围人议论纷纷,有的看向我,有的看向刘家人,但我什么都听不清,脑子里被打的只有嗡嗡声。

母亲又上前几步,拽着我的耳朵开口就骂:你个讨债鬼投胎来的死女子,你说的什么腌臜话?你是冲撞仙家了在这里胡咧咧吗?

她一边骂我,一边转身过去对着刘叔点头哈腰的作揖,小心的陪着笑:刘家大哥,是我家这死妮子发了癔症了,她一贯是嘴皮子欠的,嘴里半句实话都没有,这次居然敢到您这里来撒泼,回头我让我当家的揍死她。

刘叔趴在棺材上哭的头也不抬,看都没看我们一眼,站在一边的天赐哥哥指了指门口。

母亲如蒙大赦,她冲着棺材跪下,摁着我一起磕了个头,这才匆匆忙忙的带着我和哥哥从人群里挤出来。

她一路上走的飞快,我和哥哥被她分别用两只手拉着,险些跟不上。

直到走出去好几里路之后,到了没人的田地里,她才停下来,又左顾右盼了一阵子,确定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这才无力的跌坐在土地上,裤脚和下摆都是沾染的尘土,几乎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她一手牵着哥哥,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又掐又拧,声音里带着哭腔:三妮儿啊,你快要了你娘的命了啊。

她的哭声回荡在空落落的田埂上,也回荡在我的心里,疲惫又哀伤,我一记就是很多年。

那时我才知道,我可能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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