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儿,为何对无辜之人下此狠手?”良久,赢漓冷声问道。
“师尊……”月烬心念一动,脸色苍白,喷出一口鲜血。
赢漓见状大惊,连忙把寒暄递给钟山,吩咐他把寒暄安顿好,然后皱着眉头,为月烬把脉。
火灵雷灵还有几股他无法探测的灵力在她的体内乱串,眼见她又喷出一口鲜血,染在他雪白的外衫上,像极了开在幽灵河畔的罗刹花。
她的鲜血中还夹杂着一缕微不可闻的幽香。
赢漓敛了一下复杂的眸光,为她净去嘴角的血迹,自己又换了一身衣裳,然后盘坐在她身后。
无念秘法运转,直到两人的头顶冒出了深蓝的雾气,月烬体内躁动的灵气才缓缓平息下来。
上次赢漓为她用无念秘法治伤她的神识在昏睡中,这次,她神识清醒,感应到一股磅礴的灵力在她体内流动,直达气海,仿若春雪从心中淌过。
是前世熟悉的无念秘法。
她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赢漓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如雪如月的容颜,多了一份娇憨。
他嘴角牵起一抹及其浅淡的冷笑,一摸深蓝色的灵气在他手心跳跃,探入了她的额头。
但是那股灵气很快被反弹回来,他知道,又是那种让他无法捉摸到的神秘力量。
他的内心充满了渴望,他有一种预感,只要获得这种力量,于他的修炼来说,将大有裨益。
他看到月烬挣扎了一下,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连忙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
然后收敛了周身气息,悄悄地走了出去。
月烬醒来,微微睁开眼,看着赢漓离去的背影,还是那样飘逸绝尘,不由地面露讥讽之色。
神识在周围探巡一番,确定赢漓已经走远之后,她立马查看气海,火灵元婴和雷电元婴似乎又长高了些。神印的力量在变强,但是被断辰加在神印上的封印也在变强。
“主人。”古古开心地叫道,精神气十足。
“这无念秘法就是好东西,即使没有妖兽丹元加持,古古已经从焚月镜直接入破仙境界了。”它兴奋地说。
破仙,可以窥探仙界最强大的力量,仙灵真法。
是仙界所有修仙者毕生所求。
只要修仙者拥有了仙灵真法,无论修为多低,都直接进入化神初期。如果是化神初期的修仙者,则会证道成神,飞升进入神界。
拥有仙灵真法的修仙者,也会成为仙界不轨之人追杀的对象,只要炼化其体内的仙灵真法,亦可渡劫进阶。
想到此处,月烬手腕轻颤,古古也迫不及待地从手链变成了古朴的大荒禁经。只是大荒禁经和刚出现时的古朴泛黄不一样,正本经书被一层深蓝的灵气包裹着。古古的声音也变得中气十足。
随着大荒禁经境界的突破,月烬对力量的掌控也强了很多。
“主人,刚才有灵力想要强行突破你神印上的封印。被古古打回去了。”经书的页面哗啦啦地翻着,是古古邀功一般的跳跃。
“仙灵真法在何处?可在倚帝山?”月烬问道。
古古哗啦啦地翻遍了大荒禁经。然后耷拉着书页道:“仙灵真法不在倚帝山。我刚进入破仙,要想窥探仙灵真法的藏身之处,还得需无念秘法的相助。”
“又是无念秘法。”月烬冷笑一声。
见月烬神色不好,古古也很有眼力见的安静下来,变成了手链,古朴的珠子也澄澈了许多。
火鸦所显之处,野火燎原,尸殍遍野。
这种可怖魔物有着极其锋利的爪与喙,火色淬炼后的飞羽尖锐无比,因喜食腐肉且从尸身中孕育而出,满身尸毒。
也正因此,火鸦诞生之处,通常都伴随着极其惨烈的景象。
或是魔族身陨之地恰处于村落城池之中,所以弃世域普一形成,便殃及了大片凡人,凡人进入如此凶险中,自然血流漂杵。
亦或是此域形成颇久而无人清扫。
无人清扫只有一种可能性。
并非各大门派不愿,而是尚且无法清扫。
——这样的弃世域至今也还有四个存世,说巧不巧,这四个弃世域正分布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其中东西两个弃世域最是神秘,据说已经许久都没有人能够从游野之外找到入口了。只留南海与北荒两个弃世域还有迹可循。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弃世域中究竟有什么,但按照其规模来推测,其中陨落的或是已经见长生的大魔族,又或是有三五个大魔族同时陨落其中。
但越是这样的禁忌之地,其中的魔祟物便会更加强大,自然有大批修士闯入其中,试图从中得到一份机缘,或是一两件魔祟物。
在弃世域里死亡的修士越多,吞噬了这些修士后的弃世域便会愈发可怖,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如今,这四个弃世域的周遭都已经成了数百里的荒野。
用大白话说,就是所谓的“三不管”地带。
而此前几名散修闲聊时,提到的“游野”,便是指在这几片荒野上游荡,寻找机遇。
总之,这也是余修白本来并不着急,但在听到了已经有那么多散修趁夜色入弃世域后,立刻改变主意,连夜奔赴弃世域的原因。
虽然刚才邻桌的几个散修的修为都没有超过万物生,但通过不断的吞噬,金丹期的弃世域,极有可能会升级到元婴境甚至更高。
况且,出了他们,极有可能还有其他散修也已经进入了其中。
余修白抬手向着火鸦的方向轻轻弹指,有幽蓝的法光在他指尖闪过,再倏而向着火鸦的方向急射而去。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倒是省了事。在阵之中,当然要找阵眼,而火鸦所去之处,就算不是阵眼,也是祸源。”傅时画道:“跟着火鸦的方向,总能发现些什么的。”
月烬颔首。
火鸦满天,发出喑哑难听的叫声,余修白的目光落在鸦羽的火焰上,再看向前方:“既然已经有火鸦出现,说明或许已经有人拿到了魔祟物。毕竟这个弃世域才形成不久,我们甚至没有见到什么魔兽的痕迹,便已经有尸体才能孕育出的火鸦出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已经有了修士们自相残杀,只为争夺魔祟物。”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的幽蓝,轻轻动了动手指,然后转向某个方向:“这边。”
弃世域中自然可以御剑,但有火鸦在,傅时画一个人还好说,再带一个虞绒绒,他也不想托大,只带着她向火鸦的方向疾驰前行。
“灵虚引路?”月烬看着那道跳跃在余修白指尖的幽蓝,问道。
“你知道的确实不少。”余修白侧头看了她一眼:“筑基以下可用不了这符法。”
“我说过,我看过一些书,但也只是看过而已。”虞绒绒摇摇头,激起头上环佩摇摆碰撞。
他突然问道:“那你想试试看吗?”
她有些微讶抬头看他,再看向自己的指尖,倏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声音已经继续响了起来,里面还带着些奇特的跃跃欲试:“我知道你道脉凝滞,也知道你才炼气,但现在……你可以用我的剑气。”
剑气与道元灵气当然不是同一样东西,至少在她过去十几年的认知里从来如此。
但在余修白口中,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可以用剑气画出来符,再以符化剑,这本就是看似不怎么合理的事情,那么再多试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炼气期用合道期的剑气,去画一道筑基的符法,如此天马行空又有些荒诞的设想却被余修白信口拈来,好似试一试,真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退一万步讲。
余修白都不在意她挥霍他的剑气,她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所以月烬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他轻巧的动作。
火鸦已经在视线和灵识中都失去了踪迹,所以虞绒绒起指微弯,再一弹指。
指尖剑气激起的符意落在了他的指尖。
两道幽蓝交织在一起,仿佛漫天火色中唯一的冷色。
她怔然看着自己指尖的幽蓝,再感受着其中带着剑气的符意,慢慢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余修白微微一笑:“果然可以。你看,这不是就很公平了吗?我需要你来持剑,而你也可以用我的剑气,很公平。”
月烬:“……”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还在腹诽,他却已经带着她继续向前了。
她脑海里倏而出现了自己之前画下的御素阁大阵的咫尺线团,又浮现了刚才自己顺着傅时画的剑意勾勒后的符纸,最后落在她指尖的这一道灵虚引路。
无数曾经在藏书楼看过的书页在她脑中翻动,连绵成不绝于耳的声响。
剑气可以画符吗?
如果不可以,她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可以,那么曾经是否也有人做到并记录过?她有些恍惚地想着。
如此不知跑过了多少路,火光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人声,将虞绒绒从散乱的思绪中猛地惊醒。
“好巧,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两位同道之人。二位也是来找魔祟物的吗?”
扇子翻飞,白衣公子的声音轻柔如扇下之风。
余修白在他的声音响起之前,就已经从乾坤袋里抽出来了两件带着兜帽的黑色长披风。
他依然没有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虞绒绒还在想自己一只手要怎么系好披风绑带,二狗已经展翅而起,灵巧地用爪子一勾一穿,还给她绑了个像模像样的蝴蝶结。
再飞去他那儿,如法炮制地给他也系好了,旋即飞快地钻进了他的披风底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绝非第一次这样了。
“遮好脸。”他的声音竟是直接在她心底响起来的。
她看得目瞪口呆,稍稍抬头,却见眉目英俊的少年正看着自己指尖的幽蓝微光,好似有些百无聊赖般地晃动着手指。
而他在晃动手指时,她所能感应到的,牵在她指尖的灵虚引路也跟着一闪一闪。
她这才想起来,灵虚引路若是用在人身上,且距离足够近的话,是拥有类似于两心通的沟通效果的。
兜帽稍有些遮挡视线,虞绒绒在心底问道:“为什么?”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安全的。”他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全天下人都只知道我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长相。”
月烬闻言,觉得很有道理。
但下一刻,她却不由得垂眸看向了自己稍显圆润的腰间。
就,怎么说呢,一切伪装在真实面前都未免……稍显无力了些。
他突然道:“当然,被认出来了也没关系。”
她满脸问号地看向傅时画。
“只要脸皮够厚,死不承认,别人又能奈我何?”傅时画懒洋洋在心底道,他冲着虞绒绒扬眉一笑,再带着她从火焰之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白衣公子轻笑一声,展开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笑得眉眼弯弯:“我还以为二位不愿相见,现在看来,原来是不便相见。你我同为修士,都来争一处魔祟物,却不愿坦诚相见,实在是万分遗憾。”
“也不是不能坦诚,倒要看看这位真人有多坦诚了。”傅时画连声线都没改,依然拖着散漫的腔调:“不知这位真人有几块腹肌,几根扇骨啊?”
白衣公子不料他张口就是这等浑话,手微微一顿,目光慢慢落在了傅时画的剑上,再凝神仔细看了片刻,眼瞳倏而收缩,整个人已经后撤半步,不动声色地做出了防御的谨慎姿态:“渊兮剑!你是——御素阁傅时画!”
她心中微微一惊。
……就说嘛!傅大师兄这伪装可真是装了个寂寞,可能重点在于自己骗自己,高兴就好。
不料他举起手中的剑,不慌不忙地左右翻转看了看,末了再扬起一点满意的音调,继续胡说八道:“嗯?看来这次的铁匠不错啊,二十两银子花得值。不瞒你说,我就是照着渊兮剑让铁匠打出来的,要我给你推荐铁匠铺子吗?”
虞绒绒愕然看向他:“……?”
白衣公子愣了愣:“……仿品?”
他的语气稍压,营造出了一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气氛,笑眯眯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仿品,是高仿。”
月烬:“……”
她在琉璃宫醒来,呆坐在玉床上,流苏花在月华下更加空灵绝美,她怎么会做这个似乎从未经历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