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南就像老母鸡似的领着一队选手上了大巴车，回程S市。在车上，她向大家宣布了集体休假两天的好消息。
市队对于队员放假的规定比较严苛，除了遇到赛事结束会集体放假几天，赛期时常一个月都不休假，比读寄宿制学校还可怕。
一时之间车里又锣鼓喧天，恨不得掏出鞭炮就一顿放。
“一个月没放假了！终于！”
“哦吼——让我们感谢小余、阑珊姐和轩染！”
程南猛猛对着前排的几个队员翻白眼，目光却是落在坐在车尾两个角落的祝余和南宫轩染。
这两个人，是市队这次省赛里唯二拿了金牌的选手，结果看上去却还没有沾光放假的队员兴致来得高。
等到大巴车缓缓在市队停下，队员三三两两地下车回家，而教练团队则跟着程南朝着行政楼飞奔而去。
就在刚才那么几个小时的路程里，程南精神高度集中了几天累得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电话却是隔三差五就一顿响，迷迷糊糊中还要听领导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疯狂召唤她。
快要精神衰弱了……这绝对是工伤！
等会儿汇报工作的时候，她非得狮子大开口报个巨额奖金不成！
程南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脚下跑得飞快，仿佛看见金山银山在朝她招手。
只是，当她在办公室门口被人山人海的队列围困时，她略有些兴奋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逐渐崩塌。
谁能告诉她，市队哪来的这么多人？！
眼看着领导办公室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她连门都进不去，只能从夹缝中看到他们亲爱的老领导那明亮如灯泡般光秃的头。
“哎好好好，赞助代言在这边交资料，转队申请找门外的程南教练…”贺晚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也在忙碌中变得凌乱，但显然她已经无暇关注自己的仪容仪表。
从祝余大断层夺下女单金牌之后，每天来市队的人是成倍成倍地增加。
先不说近处赶来追加投资或者寻求赞助的，还有各种从其他地方特地赶来抢着要把自家孩子送过来学习技术的，乌泱泱的人群直接让行政工作都差点瘫痪了。
鲜少高强度干活的大领导此刻焦头烂额，时不时就伸长着脖子看向办公室外。
好在这一次，终于没有让他失望。
只见他那张苍老了十岁的脸上冒出个诡异的笑容，“哎小程，回来啦？！”
然后，程南就眼看着前面的人齐刷刷地转头，用恐怖的目光死死凝视着她，眼里还发着和大领导同款的诡异的光。
程南：我晒干了沉默……
程南挤着潮水般的人群，跨越千山万海，终于来到办公室内。挣脱那恐怖如斯的死亡注视后，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她好似透过领导那反光的脑壳，看到自己脸上难以遮掩的倦怠。
“程南啊，你应该不想去省队吧？”老领导贴在程南耳朵旁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悄悄说道。
程南：？？？
她表情震惊，讶然看着领导那张干枯老脸，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啊…不会吧？
“是的，省队要将祝余、南宫轩染、谢阑珊都提拔走，还问你和祁鹤愿不愿意一起去。”老领导的声音还是那样缓慢而波澜不惊，但程南还是从其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这段景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跟菜市场买菜似的，张口就要把我的精英人才全打包带走！你说这老头是不是疯了？！”从他这恶狠狠的语气来看，他着实不像是自愿的。
作为市队领导，他考虑的东西自然要全面一些，而不是拘泥于个人前途和命运。
从队伍运作层面来看，选手和编舞师没了还能再招，资质差些也不是不能用。但主教练可是一个队伍的核心灵魂人物，要是程南走了，他们市队直接原地解散得了！
考虑到这层因素，老领导显然不是真心实意想将人放走，因而才会有这么突然的一问。
程南的表情从惊讶渐渐变得复杂，她沉默着陷入了深思。
不得不说，跟着祝余他们去往省队，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个十年难遇的升职机会。
但…她真的还有年轻时一往无前的勇气吗？
在长久的寂静中，只听老领导幽幽叹了口气，“小程，如果你想走，我不会拦你。”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想要有更好的前途，这无可厚非。
虽然不舍，但他也绝不会做恶人。
“当初你能愿意坚持留在市队，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再说了，那件事情……”
程南望着窗外，蓦地打断了老领导的话，“您放心吧，我不会走的。有小鹤去，我也放心。”
当初若不是市队坚持选择她，她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现在市队需要她，她更不会在这个时候背刺市队。
背信忘义的事情，她是坚决做不出来的。
老领导见程南不愿提当年之事，便也噤声不再多言，转而拍了拍程南的肩膀，“这回，是市队欠你一次。”
程南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目光仍有些空洞地注视着窗外枝叶稀疏的大树，“未来，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就像祁鹤，他本来也不该是被埋没在此的。
就像祝余，明珠终有一天会放光发亮，而不是沦落尘埃。
另一边，祝余刚刚回到家里和林暮云吃了一顿难得温馨的午饭，就收到程南发来的消息。
她在家里的时候状态最为放松，因此当那条消息跳入眼眶时，她忍不住吸了口气，瞳孔地震。
林暮云原本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骸以及碗筷，此时看祝余明显不对劲的表情，也有些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祝余在省赛中为S市摘下金牌的事情早已在S市传疯了，花滑虽然不是什么传统大项，但也不妨碍普通百姓吃瓜！
这可是压了东道主D市拿下的冠军，而且还打破了久悬十年的全国记录！
祝余彻底成了S市的大火人物，不少本土媒体都想要上门采访她，好在全被林暮云以各种理由谢绝，这才保证了祝余回来能够安心休息。
“我可能，要去省队了。”祝余抬起头，将手机递到林暮云面前，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