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进来。”顾萧随口应声。
随着他话落,验尸房的门被打开,子影领着两个大理寺的捕快抬着担架走进房间。
担架很轻,放在木板床上的时候扬起些许灰尘。
顾萧看了聂菱儿一眼。
聂菱儿放下手中记录卷宗,走到他身边准备搭手。
二人把白单子扯下,一阵尘土飞扬之后,七零八落的白骨出现在眼前。
顾萧看着面前的白骨,带着手套的手,在里面拨弄几下。
“人骨总共有二百零六块,死者的头颅已经被砍下,加之损毁的严重,能拼起来难度有点大。”
子影闻言,上前道:“ 萧王爷,我们是在张敏的后院里找到的尸骸,兄弟们挖了好久,能找到的只有这些。
抱歉!”
“无妨。”顾萧挥挥手,一点都没有苛责子影的意思,“能找到这么多就很不错了,
至少,我已经知道死者在生前和死后受到了什么样的残忍折磨。”
他说着,拿起其中一根腿骨看了看,又拿起肋骨在研究。
聂菱儿对于自己不知道的领域都很好奇,她上前也跟着看了起来。
顾萧注意到她眼底的疑惑,想了一下,说道:“这个凶手很有意思。”
聂菱儿一改之前对顾萧的警惕模样,眼中求知的光彩更浓了一些。
顾萧嘴角勾起,指着面前人骨道:“死者应该是死后被分尸的,而且凶手在分尸的过程中,是从一个陌生到熟悉的过程。
起初的胸骨和头颅部分,都是被硬生生砍下或者剁开,你可以在骨头上看到很多利刃的痕迹。”
聂菱儿根据顾萧所说的,上前观察。
尽管骨头被沙土弄得脏污,可还是能从断开的地方看到多次砍的痕迹。
“再看其他地方。”顾萧,他又指了指方才看腿骨的地方。
聂菱儿顺着他的话,查看:“这...没有暴力砍的痕迹了?”
顾萧知道她看明白了,解释道:“有些人分尸刀具会游刃于骨节缝隙间。
既不累人,也会轻而易举的把残骸分开,方便掩埋或者...”
他说着顿了一下,看着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子影,道:“分块做肉条。”
“呕!”顾萧的话说完了,子影已经忍不住冲出房间呕吐起来。
他跟着聂烁破了不少案子,但是如此变态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那地窖里被刮成‘豇豆角’的肉条和五脏六腑,就已经折腾的他没吃午膳,现在连晚膳都别想了。
聂菱儿看着已经消失在验尸房的子影,悄无声息的叹口气。
顾萧把她这小小惊不得旁人的小举动收进眼底,上前几步凑到她面前:“别愣着,干活了!”
聂菱儿感觉有人在耳边吹风,她惊了一下,迅速从顾萧身边跳开。
灵动的双眸,再次被警惕所占满。
这个王爷绝对是故意的。
顾萧看着她这个反应见惯不怪,语气带着几分无所谓道:“本王方才看验尸房的角落里有个木桶,你且拿来,跟本王走。”
“那木桶作甚?”聂菱儿不解。
顾萧半只脚已经踏出房间,突然折返,准备再次靠近她。
聂菱儿急急退后几步。
顾萧见‘计谋’没得逞,耸肩道:“弄点陶土。”
...
陶土,陵川城到处都有,聂菱儿和顾萧弄了一些回来之后,顾萧就开始忙活起来。
聂菱儿站在一边看着顾萧编起来的衣袖上沾染的好些泥土,本来一个皇亲国戚会验尸就够让人意外的。
如今这般不嫌脏的和泥巴,让她很好奇,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好了!”顾萧看着和的差不多的陶土,再次用木桶装起来走进验尸房。
聂菱儿其实一直都想问顾萧和陶土到底要作甚。
直到她看到,他拿过之前在张敏屋子内找出的女尸干瘪头颅之后,霎时明白。
他这是要复原人头像。
“王爷还懂这个?”聂菱儿凑上前看着顾萧先是捏了捏女尸的头骨,之后开始用陶土复原的场景,惊讶的合不拢嘴。
顾萧颔首:“之前只是喜欢自己做瓷器一类的东西,有次聂烁找到本王说有个棘手的案子,想让本王帮衬。
本王还记得死者已经死了多年,头骨缺失了一半,想破案关键就是复原死者的样貌。
那时候,本王也很发愁,偶然突发奇想用塑性力好的陶土试试,结果...聂姑娘应该是知道了。”
聂菱儿颔首。
顾萧嘴里的案子,她现在还记得,是三年前聂烁碰到最棘手的案子,死者死亡多年,并且身份不明,若不是有人修复了死者的容貌,到现在这个案子都会是挂在那大理寺卷宗室的悬案。
聂烁也因为破获这个案子,一举成为大理寺卿。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修复头骨的人竟然是萧王爷。
“王爷和聂哥哥的关系很好吗?”聂菱儿想起每次聂烁遇到验尸方面的难题都会找顾萧来,忍不住问道。
顾萧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道:“认识的早...说来,算是关系好吧。”
算是?
怎么会用这个词?
聂菱儿正疑惑,顾萧手中的头颅已经修复完成。
她看着面前的女子模样,明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看起来极为端正,算是个美人胚子。
聂菱儿走到角落,拿过桌上的纸笔,开始在宣纸上画起来。
顾萧洗完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聂菱儿那着一张女子的画像在观摩。
他回头看了眼修复好的女尸模样,禁不住心中赞叹她描绘人像的本事。
若是放在桌案上被陶土覆盖的女子是个死物,聂菱儿手中的画已经让她活了起来。
顾萧上前接过聂菱儿手中的画,想了一下摇摇头:“似乎还是差一点。”
聂菱儿不解的看着顾萧。
顾萧没吭声,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他道:“不管是我修复的人头,还是你画中的人,都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聂菱儿忍不住问。
“太瘦了!”顾萧一语道破:“聂姑娘还记得在地窖的时候,脚踩在地上那种滑腻感吗?”
聂菱儿恍然:“王爷的意思是,地上那些是风干肉留下的油脂?”
“是,一个人身上有油脂再正常不过,可是死者被做成肉干留下的油脂是不是太多了些?”顾萧反问。
聂菱儿想起她在刚进到地窖的时候,两个空荡荡铁钩子挂着的几滴 凝固如蜡的油。
“所以,死者身材臃肿的话,面部应该是这样才是...”聂菱儿接过顾萧手中的画,拿过朱笔开始改动。
顾萧也凑上前说出心中的想法。
片刻,又是一张死者的画像出现在聂菱儿手中。
相比于之前的画,画中人更丰腴圆润一些。
聂菱儿看着手中的画,又看了看外面已经昏暗的天色,心中感叹,如果把这张画多画几张,明日交给子影,很快被害人的身份就会彻查出来。
那么聂烁给她交代的,撬开张敏的嘴,又或者找到张敏杀人证据的事情就向前进一步,更甚至...幸运的话,这个案子也就迎刃而解的破了。
聂菱儿一想到破案之后聂烁又会被皇上嘉奖,忍不住勾唇轻笑起来。
本来顾萧就距离聂菱儿极近,他正想着确定受害人身份之后,怎么找到她的死因,眸光不经意瞥到身边女子浅笑嫣然的脸。
他散漫的表情微微顿了一下。
女子脸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潋滟的水眸,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她许是想起什么好事儿,额头轻轻抵在画上,表情里有三分未经人事的娇羞。
顾萧喉结滚动,嘴角也在聂菱儿的感染下扯动起来。
“聂菱儿,你在干吗?”
突然验尸房的门被无情推开,一道严厉的声音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