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楼的老鸨子本没想下场,左右不过姑娘们小打小闹、一些口角罢了,但姜念惜的话愣生给她气出三分火气。
老鸨扫了姜念惜一眼,冷笑:“黄脸婆?这话听着当真刺耳得很,希望日后姑娘可不要有这么一天,呵呵。”
姜念惜侧身挽住莫慎行的手,柔声道:“慎行哥哥这么疼我,才不会让我有这么一天呢。”
“慎行哥哥,你说是吧?”
莫慎行本就生的獐头鼠目,笑起来更显猥琐,可被姜念惜看在眼里就成了憨态可掬。
于是,她不禁面颊通红。
慎行哥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笑,嘻,那些贱蹄子知晓谁才是正主,以后定然不敢跟她抢慎行哥哥。
终于有位姑娘看不过眼:“这位妹妹怕是不知,莫公子已经在咱们怡红楼赊账多次,次次说还次次不还。”
“若非实在无奈,咱们也断断做不出将客人赶出门之事。”
她们不是没想过上门讨要,可这莫慎行再可恨也是兵部侍郎的儿子,一旦她们惹了兵部侍郎不快,回头怡红楼的生意岂非要受影响?
姜念惜斜了那姑娘一眼:“谁跟你是妹妹,又谁跟你是咱们,本姑娘可是靖王府大小姐,你高攀得起?”
“你……我见你是个知书达礼的,于是出言解释,可你不仅不知好意,更无半点尊重,”姑娘抹了泪,越想越委屈,“青楼女如何,难道我们有的选?”
见此,姜念惜扬起的下巴更甚:“没得选,那就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再者,慎行哥哥来你们怡红楼,是你们怡红楼的福分,难道他还能短了你们的银子?笑话!”
老鸨未予置评,摇着扇子的动作不变:“如此,就请莫公子将银子都付了吧。”
“这半年来,莫公子共来我怡红楼三十有二次,且每次点的都是最好的酒食,挑的也是最好的姑娘。”
“多年老主顾了,便抹去零头,合计三千六百两。”
姜念惜终于有些吃惊,她这些年存下的银子也不过万两出头,而慎行哥哥半年在怡红楼就花了这么许多?
面对姜念惜的目光,莫慎行错开了脸。
众目睽睽之下,断没有叫慎行哥哥出糗的道理,姜念惜思索半晌,不舍地拔下发间那支翡翠辑珠鹊枝多宝簪——
“不就是几千两银子吗,这簪子先给你们!至于剩下的,大不了改日你来靖王府找我母亲拿!”
马车上。
姜穗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母亲,您莫拦我,今日女儿便是拼着这脚不顾了,也要去跟大姐分说清楚!”
“念姐儿一心长在莫慎行身上,你说了也是无用,”谢舒拿起一块凤梨酥塞入姜穗口中,“况且,念姐儿不在乎名声,那你呢?”
“唔唔,女儿不在乎,但……”
姜穗没再说下去,显而易见的是,她向来孝顺恭谨、永远不愿掉了爹娘的面子。
所以,最终姜穗只有坐了回去:“这凤梨酥还挺好吃的……”
谢舒笑着将那一盘子都推到姜穗跟前:“好吃你便吃,母亲去去就回。”
姜穗瞥了一眼姜念惜颐指气使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姐姐。
以往她总觉得姐姐自小被爹娘抛弃、身世可怜,即使经常从她手中讨她的心爱之物,她也是能忍则忍。
但方才,那样目中无人的态度,实在不该。
毕竟尊贵如爹爹与母亲,对待靖王府的下人们也从来态度温和,可姜念惜却对并不相识之人出口不逊,倚仗的还是靖王府大小姐这个身份。
自己尚且被弃之人,幸得贵人收养过上好日子,却反过来去攻击那些曾与她同样命运的可怜者?
滑天下之大稽!
姜穗有点失望,嘴里凤梨酥变得索然无味,只好脑袋靠在窗框上,眼巴巴等着她的英雄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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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车中坐,债从天上来。本王妃正逛街逛得好好的,却不知何时,被念儿给我背上了几千两的债?”
沉静而慵懒的声音传来,人们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一高挑飒俐的美妇缓步走下靖王府的马车。
比起周边、尤其是怡红楼的那些女子,这名美妇的着装可谓朴素,发间首饰也绝非雍容,唯给人以清丽之感。
但,就凭这般简易的外物修饰,美妇周身贵气浑然天成,一举一动皆华而美,仿佛自画里行出的遗世仙子,窥探人间都算是莫大馈赠。
莫慎行自然也看呆了,随即呼吸一滞,与不远处径自怔住的纨绔们齐齐稍息立正,就差敬礼喊句长官好了。
姜念惜没想到自己随口许诺竟引来正主,随即一想这有什么,当下喜上眉梢快步走过去:“母亲,您怎么来了?”
见此,谢舒避开姜念惜要挽她的手,不动声色:“靖王府不会替外人还债。”
“慎行哥哥怎么会是外人呢?母亲,”姜念惜赦然,终于到了要她自己挑明的时候,“慎行哥哥与念儿一见钟情,和念儿是家人。”
莫慎行忽然很是感动,爹娘从来看不上他这个小儿子,名门子弟嫌他学识太差,就连寻常百姓也对他嗤之以鼻。
但,被人们所唾弃的他,如今也拥有了那个想要为他付出终生、把他当作家人的人!
于是,莫慎行回握住姜念惜的手:“是,我们是家人。”
谢舒似笑非笑:“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这下,周边算是炸开了锅。
“嗐,听那两人先前说的,我还道是兵部侍郎早就与靖王府走过三书六聘了呢……合着根本没那回事?”
“就是,看样子靖王妃根本就不知情呀,这下倒好了,姜念惜先斩后奏,估计靖王妃心里头憋着气呐!”
“这姜念惜距离及笄分明还有两年,也不知她怎的这么着急,莫非正是深知莫慎行品性,怕他转头迎娶旁人了?”
耳边议论纷纷,更有不少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姜念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都怪母亲!!
倘若不是母亲方才的话,旁人怎么会那样说她和慎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