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汝听到这里，不禁抬起了头：“发生了什么？”
“我二舅舅钟情那位女子，性情颇为刚烈。”裴彦钧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母亲想做个和事之人，劝说二舅舅先听从家族安排，与戚氏家的小姐联姻。至于那位心上人，大不了过个一年半载之后，迎进府里收为贵妾，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那位姑娘也是个心气高的，对他二舅舅说：“我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早知道你的出身，是决计不会和你开始这么一遭的，只因知道你们世家官宦，断然看不上我这布衣百姓。”
“但我好端端清白人家的女儿，为何要去做人的小老婆？你不能兑现承诺，那咱们就趁早断了就是，千万别再提一个‘妾’字，我先把你打出我的家门！”
没想到，他那个二舅舅，居然愿意为了这个女子，弃家私奔。
“当时气得我外祖父开了宗祠，要把他从族谱划去，因为众人求情，才收手了，又派许多人去搜寻他们，却找了几个月，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
他母亲本以为这件事就只能这么一直僵持下去了，直到有一天，遇上一个小孩给她传递消息，才发现是自己兄弟捎来的。她按照信上所说去了那地方，却是一间小村镇里的破瓦房。
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穿着一身比楚家的下人们的料子还次的衣裳，满脸愁色。看到她来了，立刻站起身来就要下跪。
“姐姐！”
“你这是怎么了？自家姐弟，有什么你就直说！”
二舅舅这才告诉他母亲，他跟那姑娘私奔之后，一开始的日子倒也不错，他没有从楚府带走一针一线，但靠着自己会识字算账，倒也能挣一口饭吃。
可谁知道，那姑娘有了身孕。
偏偏这一路躲躲藏藏，匆忙奔逃，她身体落了亏空，这一胎不仅不稳，还让她受了极大的罪，光是请医吃药，就掏空了他们的所有积蓄，甚至还在他工作的酒楼欠了账。
“姐姐，我只求你，不看大人的面，哪怕只看着小的面子上，帮我度过这个难关吧！”
她那个向来心气高的弟弟，第一次这样苦苦哀求，跪地不起，原本光洁的双手，短短几个月就满是伤痕老茧。
“我能帮得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呢？难道真就这样无媒苟合，离家奔逃下去吗？且不说她之后月份大了，身子经不经得住跟着你流离逃窜，就说孩子下来了，你们要怎么养？
二弟，你想想你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忍心看着你的孩子，到时候连一顿好饭一身好衣裳，都难以奢求吗？”
他母亲给了看病的银子，却忍不住劝二舅舅回头是岸。
“姐姐，事已至此，我是绝对不能辜负玫娘的，她为了我吃了这么多苦，又有了孩子，我若是放弃，那还是人吗？”
“不是这么说，以我来看，你离开这几个月，父亲整日长吁短叹，似乎也颇有后悔之意。前几天母亲还和我旁敲侧击，说你平安无事才是最要紧的，我们家也不止你一个男儿，何必非要和戚府联姻呢？”
二舅舅大喜：“姐姐，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甚？如今玫娘有了孩子，或许便是转机。你我好生劝一劝父亲，求一求母亲，允了玫娘进门。她既能安心养胎，孩子也好过了明路，不是皆大欢喜？”
听说二老有了松动之意，在他母亲的劝说之下，二舅舅还是带着那姑娘回了楚府。
“那后来……”温玉汝见裴彦钧停了下来，眉眼间凝锁着，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是不是楚老太爷，还是不同意？”
“何止是不同意。”裴彦钧叹了一口气，“二舅舅刚回去的时候，外祖父确实是同意了，还把人安顿进了楚府。”
可是就在二舅舅兴高采烈地筹划婚事的时候，玫娘失足从假山石跌了一脚，一胎两命。
温玉汝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书页。
“玫娘……是被人？”
“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被人害的，毕竟她那一胎本就怀的凶险。”裴彦钧冷冷道，“又或许，就是因为大夫说了这一胎不稳，哪怕孩子生下来，估计也有不足之症，才让外祖父，又反悔了。”
玫娘一死，二舅舅陡然受了巨大的打击，就要替未过门的妻子和没能出世的孩子做法事。
可外祖父却拿玫娘的丧仪，逼着他继续娶戚家的小姐。
“玫娘还没来得及正式过门，却又未婚而孕，若外祖父执意为难，这可怜的女子只怕就会被曝尸荒野。”
为了让心上人被好生安葬，他二舅舅最后还是同意了，听从家族的安排，娶了戚小姐，又有了楚兰襟。
只是，从此之后，他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酗酒，性情阴沉，不求上进，还故意搞砸差事，只盼着能被贬得远远的，离开这个让他痛苦的家族。
“因为这件事情，母亲一直很自责，她觉得若是当日她没有劝二舅舅回来，他最后也不会落得那个结局。”
就算二舅舅和玫娘在外面吃苦，或者也遇上什么意外，但那都是他自己的因果。
起码兰襟这个无辜的孩子，不会来到世上受苦，无依无靠。戚小姐也可以嫁一个，不会这么胡作非为的正常人，不至于被山贼害死。
所以她才会不忍心留楚兰襟一个孤女在渠宁，把她接来京城，又让裴彦钧多照顾她。
温玉汝缄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这怎么能是母妃的错呢？”
难道不是楚家老太爷刚愎自负，算计人命算计亲情造成的？
“我母亲是长女，自小被教导着以身作则，为父母分忧，为家族献身，二舅舅的结局又那么惨烈，她心里自然是过不去那道坎的。”裴彦钧的声音低了下去。
所以她对自己一直以来，也都那么严格。在他生命里，和母亲短暂相处的那几年，比起温柔的疼爱，他受到的更多是严厉的教导。
“母亲临终之前，交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顾好兰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