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看着裴世子这么大动干戈,还亲自追来,一定心急如焚,没想到他却出乎程朗意料地沉寂下来,安排所有府兵照常巡视。
又把自个儿带来的人手,分成几个小队,分别不动声色地插进了府兵里,到处打探。
没多久,那位丞相府的大小姐就锁定了地方。
到底是怎么确定位置的,程朗不清楚,也不敢打听,只做一个任凭吩咐的传话人。
“不能轻举妄动,这群匪徒的背后是北狄人。”
裴彦钧来这里半个月,就顺藤摸瓜地查出了一溜收了银子的守城官兵,雷厉风行地命人把他们全都下了狱。
结果北衙的一个都尉,却说什么流程手续不够,这些人应该先由晋州大狱收押看管,再朝刑部和大理寺递折子,待有了文书,再让朝廷派人押送上京。
有病。
乔寅手底下都养了群什么玩意儿。
裴彦钧心中恼火,差点没忍住拿金丝九节鞭,让对方感受下他们南衙的办事流程。
事态这么紧急,还慢悠悠地讨折子,就刑部的办事速度,等文书批下来,这群人恐怕早就跑回老家了!
手刚按住鞭子,就被人一把按住了。
“世子,北衙是奉皇帝旨意跟来的,不可冲动。”
裴彦钧望着自家二哥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打掉了他的手。
“玉汝既然能一直给谢小姐留下线索,她此时应该是平安的。这些北狄人抓她一个弱女子,也是想用来威胁王府,应该暂时不会把她怎么样,殿下还请冷静。”
那一日的莲汀别业,满室惶然,他这个奉了容侧妃的死命,被迫来相看女娘的二哥,在得知玉汝出事后,便立刻跟了上来,要一起找。
裴彦钧心急如焚,哪里还管得了他要如何,便默许了。
原本以为这个兄弟里面骑射武艺最差的二哥,就是想跟上,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想到他闷声不吭地,居然真得骑马跟上了日夜赶路的南衙兵士。
倒是让裴彦钧刮目相看。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必须得说,有这个二哥在旁边,一路上确实少了些麻烦。就比如此时,他若真得对北衙的人动手,乔寅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在皇帝面前嚼舌根,上眼药呢。
裴成蹊以六部的身份,好歹劝住了北衙,二衙一起审问了那些和匪徒勾结的人,最后却得出了北狄这么一个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北狄的老国主没了,底下的几十个崽子都在争王位,彼此之间打得死去活来。”知柳把供词们分析了一通,“这个匪徒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大夫,看来是他投靠的那个北狄继承人生病了……”
北狄人和宁王府有深仇大恨。
那个厨子的尸体的发现,更加说明了这群匪徒到底多么心狠手辣。
裴彦钧再也坐不住了,随即清点人马,要夜袭匪徒们所在之地,把他们围住个水泄不通,好瓮中捉鳖。
“殿、殿下……”程朗听着那个匪首的话,低声道,“怎么办啊?”
三哥干脆弃了行礼,掐着温玉汝的腰,翻身上了马,把人禁锢在自己身前。
“你们让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三哥眯起一双毒蛇般的眼睛,扫视了一番,驱动起座下宝马,避开那些迟疑的箭矢和刀锋。
温玉汝被掐得青筋暴起,脖子一片酡红,几乎不能呼吸,只能挣扎地蠕动着。
“你——我们需得先确认世子妃娘娘平安无事!”程朗高声道。
三哥把温玉汝嘴里的封布扯下了,威胁道:“给我哭着求救!”
他就不信,爱妻当众哀切求救,裴彦钧还能无动于衷。
“……”温玉汝斜了他一眼,咳嗽了几声,却反而笑了起来。
她没有哭着求救,也没有厉声痛骂,而是道:“三哥,你主子今天是不是昏沉沉的,特别想睡觉?”
三哥的嘴唇抿了起来,利刃刺入了她的皮肤:“你、说、什、么?”
温玉汝轻声道:“你那主子的身上已经中了毒了,没有解药,活不过一个月。就算你让丙十一带他离开晋州,也没有用。”
“你这个……”
“三哥想骂就骂吧,但你若真要杀我,可得做好准备。毕竟这味毒无色无味,是我自己调制的,普天之下只有我才能解。”温玉汝笑靥如花,“能让他一个北狄王室给我陪葬,我也算值得了。而他死了,你也再也没有了去路。”
三哥的眼睛变得红了起来,血丝遍布,看上去犹如恶鬼修罗。
“这些天你所看到的他越来越好,都是在提前支取未来的寿命和生机作为代价,回光返照罢了。”
“……啊!”三哥的嘴里发出一声尖啸来,几乎刺破温玉汝的耳膜。趁着他心神大震的这一刻,温玉汝抓住机会,反手把藏在狩猎最后一根针刺入了三哥的脖颈,然后翻身滚下了他的马。
自从上次偷袭丙十一失败之后,为了防止她再次动手,三哥就收去了她所有的针。只剩下了这么一根。
然而他们都不会知道的是,那一夜她偷袭丙十一是假,毕竟二人武功悬殊如此,她又何必枉费功夫,蚍蜉撼树呢?
真实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转移当时丙十一的注意力,掩饰自己给谢止嫣留线索的动作。
温玉汝刚滚下马,中了麻针的三哥却不肯放过,揪起缰绳就要驱使坐骑,往她身上踩过去。
“唰——”
一根利箭却在同时狠狠没入了他的皮肉,巨大的力道几乎带着他的身体掀翻下去,接着又有五六支箭也射中了他的胳膊大腿。
他的嘴里发出不似人般的痛鸣。
“留活口!他是头目!”
温玉汝一边滚动着身体躲避那些箭,一边忙道,声音发出来都是呕哑嘲哳的。
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不忘了提醒这人的价值。
三哥保持着端坐坐骑的姿势,身上却被陆续扎穿了数十个伤口,鲜血渗透了衣裳,缓缓地蔓延开来。
连他身下的马也被府兵砍断了前蹄,整个扑倒在地,把他掀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