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汝这身衣服太显眼了，就这么跑出去简直就是个活靶子，而且裙子那么长，也不方便跑，刚刚就差点绊了脚。
从这儿找到官府还有好长的路呢，还是换成男装更加方便。
厨子自从进了这院子，就没回去过。三哥在厨房旁另外辟了间小屋子给他住，说是方便使唤。温玉汝从那屋子里快速折腾了片刻，出来时已经摇身一变，整个人裹进了不合身的粗布男装里。
“姑娘，咱们要走的话……那，那小柴房外也有人看着啊？”
“你把这个东西点着，顺着那门缝放进去。”温玉汝把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膏药放到了厨子手上。
“好……”
厨子走了出去，依照她说的点了那药膏。
二人便猫在小屋子里等药起效。
温玉汝低声道：“还未请教，怎么称呼您？”
“欸——你，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叫我徐大河就行。”
“徐大叔，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这里是晋州的锦花巷子啊。”徐大河道。
“你说你之前给这户院子的主人家送豆腐，那你可知道原先的主人家是谁，这群人又是几时搬过来的？”
“原先的主人家？姓李，家里好像是个什么药材商户，跑南闯北做生意，人也大方。欸，姑娘知不知道经仁堂？就是那李家的……”
晋州的经仁堂，温玉汝倒是听说过一二，算的上中川地区叫的上名字的老字号了。
不过，李家却把院子租给了这群北狄人？
“我六月份送豆腐的时候，这院子里接待的，还是李家的仆人呢。到七月初的时候，却发现这里门关了，我还以为是李家人又出去做生意了，结果没几天再来，就换成就这群人……”
温玉汝细细记下了厨子的话，见时间差不多了，忙道：“好了，咱们快走吧。”
万一丙十一那里醒了就糟糕了，虽然她特意加大了用量，但是这群人到底和普通人的体质不一样，谁知道会不会经受过药物抵抗的特殊训练？
月色渐昏，几支树梢被夜风吹得呜咽作响，诡状异形的影子落在墙面上，仿佛吃人的怪物，窥伺着猎物。二人蹑手蹑脚地开了小柴房，见外面没有动静，心中大喜。
“姑娘，没事！”
徐大河拎着自己简单的包裹，先一步走了出去，见护卫躺倒了，欣喜若狂，对着温玉汝做了个口型。
逃离在即，温玉汝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了笑容，忙跨过门槛，跟着徐大河跑。
李家宅院被抛在了身后。
穿过这条长长的后巷，就是大街，之后再逃就容易多了。
徐大河步伐快，跑出了巷口。
“……”
气喘吁吁的温玉汝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却发现刚刚还疾步快跑的厨子，顿在了巷口，不动弹了。
“徐大叔？”
接着，厨子敦实矮胖的身体，就瘫倒下来，正往温玉汝身上砸去。
“徐——”温玉汝下意识地接住，摸到了一手潮湿的温热。
刺鼻的血腥味登时蔓延开来。
温玉汝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起来。
一道明亮的寒光映亮了月色昏暗的深夜，刀尖划在地上的声音嘲哳刺耳，随着脚步声一顿一顿，仿佛叩在她的心上。
温玉汝沉默着合上了厨子的眼睛，抬起头来，对上了丙十一没有表情的脸。
“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丙十一的语气和平常一样，仿佛还在和她说今晚的吃食可能有点咸了似的，“之前我有提醒过你，只要你乖乖地呆在那里，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你为什么不听呢？”
“呵呵。”温玉汝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似乎前段时间里那个对着他笑得娇柔羞赧，无限温情，故作暧昧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丙十一把一直紧攥的手松开了，露出手里的一张帕子：“要还给你吗？”
真香的帕子啊，就像这个人一样，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却是有毒的。
其实身为从小被训练的刺客，他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美人儿这段时间的别有用心呢？只是他贪恋，陪着她演戏罢了。
没有惊动其他人一起来抓，而是自己亲自动手，已经是他对这个人最后的心软了。
丙十一用脚尖踢了踢徐大河的尸体，款款温柔道：“娘娘，是我亲自送您回去呢？还是您自己回？”
温玉汝咬了咬牙，不甘心地瞥了一眼他的身后。
身后是无尽的大街，无尽的自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跑出去了。
温玉汝心中一寒，望着丙十一一如往常的侧脸，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中药。从她出来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自己要逃跑了，却装作昏睡，暗暗观察她的动向。
一想到她自以为计划得逞，还和徐大河周旋，争取这厨子的帮助的时候，丙十一或许就在不远处，窥伺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把她的喜出望外全部收入眼底，她就不寒而栗。
他是故意的，故意一直等到在这最后的地方才出手，好让自己亲身感受，满心的期盼刹那间灰飞烟灭，是什么样的。
“……丙大哥，有话好好说。”温玉汝能屈能伸，望着他手里那还滴着血的刀，白着脸道，“我错了，我不该跑出来的，以后……以后我都听你的。这、这个厨子的尸身，你还得收拾呢，我、我就不劳烦你亲自送了。”
“那就请吧。”丙十一将手一横。
温玉汝踉跄了一步，似乎有些腿软，她忍不住又望了眼徐大河胸口一个大窟窿的尸体，突然扶住了墙面，又躬身吐了起来。
这一次竟然比刚来时那一次还要厉害。
丙十一皱起眉头，这才想起来三哥说过她有身孕的事情，心中生出无尽的烦躁。
好吧，有孕的妇人确实闻不得这个味道。
他收刀回鞘，用手挥了挥空气中的味道，把厨子的身体拖到了一旁。
见温玉汝仍然在吐，不禁走到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