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之前没有想过去找表哥吗?
从太妃那里万念俱灰地出来后,楚兰襟便想着,自己的小库没有足够贵重的首饰,希望能裴彦钧能帮她。
只是前段时间才和他恩断义绝,她怎么好开口?
只是先委婉地试探一二。
那一日是乞巧节,楚兰襟特意打听到温玉汝不在景和院,出府有事后,拿着自己买来的琥珀光,亲自给裴彦钧送去。
一进屋子,就发现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支连理枝双股玉钗。
作为行家,她只一眼便认出来,此钗玉质绝非凡品,做工技艺更是万里挑一。
若是能戴着这么一支钗去消夏宴……
“表哥……”她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将那琥珀光送上来,“今日乞巧佳节,听闻表哥如今身子已经大好,可以喝些清酒,我特意买来请你的。”
表哥虽然不嗜好饮酒,向日却喜琥珀光酒液清美醇厚,瓶身剔透玲珑,甚是精美,品之如品画。只是出于身体原因,才很久没有喝此酒。
果然,这份礼物直中裴彦钧下怀,甚是痛快地应了。
“兰襟可是有什么事来找我?”
“表哥这话说的,仿佛兰襟只是为了求您帮忙才来送您琥珀光似的。”
裴彦钧挑了挑眉:“无功不受禄,就当是我还礼。”
她心里生出了莫大的希望,几乎就想脱口而出了,然而多年以来刻在骨子里的自矜,还是阻止了她的直言。
“表哥手里这是?”她只作突然看到的模样,“好别致的一根玉钗。”
“……”裴彦钧掩饰地笑了笑,把玉钗收进了怀里,拿起桌子上的一盏茶喝了一口,似乎不好直说。
只那一眼,楚兰襟懂得了他的未竟之意。
她的脸白了白,只觉得自己在那一眼中无所遁形,面目可憎,几乎无地自容。
“表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仓皇之间,她不记得裴彦钧又说了什么,只是低下头慌忙地离开了。
没几天,就在温玉汝的头上看到了那支玉钗。
多么可笑。
还记得旧日,无论她喜欢什么,表哥都会竭尽全力为她争取来。
及笄生辰那天,因为从姑母那里受了气,她故意耍性子,说想看漫天大雪,表哥一边嫌弃,一边却让司砚带人找了满城的花匠,催开了一整个园子的梨花。
那一日漫天飞花如雪,坠落肩头,黑衣玉带的少年郎站在白花碧树之下,对着自己莞尔一笑,犹如天光乍破。
一晃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她几乎把手中的帕子绞烂了,听不见一旁的裴瑶期在说什么,只是失神地望着温玉汝头上那根簪,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没有作出失态之举。
回去之后,却又是彻夜难眠。
她想,这一次,她是真得弄丢了那个表哥了。
若还能再重来一次,她一定会收下当日他递过来的镯子的。
喜梅望着自己的主子捂住嘴,又昏天黑地地呕起来,吓得失魂落魄,就想喊大夫。
“不许去!”楚兰襟扯住她的衣角,惨白的脸,带着红痕的眼角,还有眉眼间的厉色,让她犹如索命的冤魂。
“我没事。”良久,她还是恢复了平静,脸上划过一丝决然,木然道,“今夜丑时,你再跟我一起出来,给我望风。”
喜梅眼皮一跳,瞥了一眼她,低着头应下了。
青囊居内,温玉汝又按时来查探情况,刚进门便见苏虔迎了上来给自己行礼,又拿起账本要跟自己汇报。
“不急,先备一桌好席面,我们一起吃一顿。”温玉汝摆了摆手。
弄雪笑盈盈道:“主子知道开业这个月大家伙甚是辛苦,劳苦功高,开局打得也红火,所以今日做东,请大家好好尽情歇一歇!”
闻言,青囊居的众人都欢欣鼓舞起来。
“对了,竹茹怎么样了?”
打发了弄雪去和苏虔准备席面,温玉汝一边翻阅账本,一边问宋之渠。
“还不错,她性子是跳脱了些,但本事是有的,而且有上次小姐您的余威,她怕您真得不留下她,左右没有惹乱子。”
宋之渠的语气非常欣慰,显然是看着竹茹长大的这么多年里,看惯了这妮子闯祸的局面了,难得见她这么乖巧。
“上一会有个病人头风发了,偏生方子里那味药缺了,幸亏有竹茹出手,用南疆的法子救了病人,出了好大的力。”
温玉汝闻言放下了心。
“只是——”
两个字一开口,她的眼皮又是一跳,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了不祥的预感,“只是什么?”
“只是竹茹和初九,真是天生的八字不合啊。”宋之渠叹了口气,“初九这小伙子何等寡言沉默,以前做事情,十棍子蒙不出一个屁来。可是自从竹茹来了……两个人见天得就开始拌嘴。”
“没打起来吧?”
“那倒是没有,小姐您不是把他的伤交给竹茹了吗?这丫头心气高得很,因此就更加看不得他有一点伤,恨不得时刻跟着他,不许他作出任何吃力的动作,拉扯到受伤的腿。”
也因为是这样,受不了的初九,才会跟她吵起来的。
“……”温玉汝实在是难以想象,跟人拌嘴的霍从璋会是什么样的。
不愧是竹茹。
走进后院,便听到了那丫头不怀好意的声音:“闷大个儿,我不骗你,这次真得就只放一只,就一只!”
“……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唉——难道你不想让自己皮肉上那些伤疤恢复如初吗?这么多疤痕丑死了!”
初九坐在矮屋檐上,语气凉凉:“我一个男人,怕留痕做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真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现如今的女郎们嫁人,也是要看男人俊不俊俏的,像你这样浑身都是伤疤的,一看就是好惹是生非的家伙,谁还敢安心嫁你?”
温玉汝抱臂听着竹茹口若悬河。
没想到被这丫头逮了个正着:
“正好小姐来了,不信你问问她,她们梁京贵女,是不是都极其看中男人的面皮?尤其是小姐家里那位夫君,恶贯满盈的名声,但确是梁京第一的美男子。要不是长得够俊,小姐怎么会不嫁给别人,偏偏嫁给他!”
躺着也中枪温玉汝,面无表情地放下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