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汝,我……”裴成蹊正想把积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问出来,却见温玉汝目光一动,望向他的身后。
“初九?”她的声音带了惊喜,“你的腿怎么样了?”
初九见她终于忙碌完毕,那就诊的人家也告辞离开,这才又走了出来,听到她这句话,将手中的拐杖往旁边一放,用自己的腿慢慢地走了两步。
“停停停!”温玉汝看得心惊肉跳,连忙跑过去制止他,“你慢慢复健,不要一开始就逞强,若又骨裂,再想治好就难了!”
老天爷,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温玉汝现在再看初九,已经没有了一开始对霍侯爷抱着的那种敬仰心态,毕竟眼前这个小崽子和十年后杀伐决断的定远侯,差得实在太多。
反而更像在看自家的孩子。
她这个一厢情愿的“老母亲”,战战兢兢,兢兢业业,只想赶紧把破事迭出的孩子送上人生的正途,早日实现抱负,千万别误了他去西城军大显身手的命运。
“好。”初九敛着黑沉沉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查看自己双腿的模样,有种别样的乖巧。
“还好还好,没有大碍。”温玉汝松了口气,“明天继续让虔叔给你熬大骨汤,还有,夜里早点睡,我可听说了,你练功夫直练到丑时才睡,这怎么早日恢复!”
“好。”初九依旧冷着脸,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裴成蹊见温玉汝这关心的模样,心中又是诧异,又有些微妙。
此人应当只是个顺手捡来的奴隶吧?玉汝何至于这么体贴入微?
抱着一丝无法明说的心态,裴成蹊走到温玉汝身旁:“玉汝,时候不早了,我们得早日回府了。”
确实该走了。温玉汝又嘱托初九几句话,便打算离开,却见青年开口问道:“温大夫,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那也说不准,得看我什么时候有闲暇。何况你这腿继续好生养着,问题不大,宋先生又一直坐诊,后面的情况让他看顾着就行。”
“……好。”
初九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矛盾的情绪,既有纯然得近乎稚气的乖巧,又有份野性难驯的不羁。仿佛一条野狼,对唯一认可的主人或者同伴,蹭了蹭身上油光水滑的皮毛。
裴成蹊挡在温玉汝的面前,隔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刚才便一直想问,兄台是何人,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初九语气冷漠,又瞥了眼他们,“你离温大夫挨得太近了。”
“……”裴成蹊简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不是你这个小子无礼,离玉汝这么近,他才前来拉开玉汝吗?
况且,他是谁啊!他有资格质问吗?
初九又打量了一遍这个年轻男人的脸,确认和那天晚上的不是同一个人。
嗯,没有那个人的脸俊,也没有那个人的脾气暴。
“你知道温大夫已经成亲了吗?”初九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劝道,“你若不注意一二,会给温大夫带来麻烦。”
温大夫虽然不像他娘无依无靠,但世间对女子总是分外严苛。何况她那个夫君,看着就爱打人,不是个好东西。
“……我省得。”
向来端方知礼,被满京城的世家贵族们,尊为君子立身之典范的二公子,头一回被人
指着鼻子骂无礼。
还是个拱手礼都做得不标准的奴隶。
真是新鲜的体验。
裴成蹊又是百味交杂,又是羞赧耻然,不由得拉开了和温玉汝的距离:
“兄台说的有礼,我自然会多加注意。烦请兄台自己也说到做到,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温玉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连忙喊知柳套车回府。
景和院中,小厨房忙碌了足足大半天,拾掇出了一大桌席面,上面许多有都是世子妃爱吃的东西。
裴彦钧端坐在主座上,面如沉水。
青芜的冷汗都快流一地了,小腿肚都发起颤来,还得作出一个自然的模样。
“殿下,想来娘娘是突然有事……”可怜的侍女绞尽脑汁,“也许是温大人想念娘娘,留着娘娘吃了饭,一家人叙旧忘了时辰,也正常。”
一家人叙旧?
裴彦钧恼怒至极下,差点笑出声。
温玉汝跟温怀济那一家子有什么旧要叙?是叙她病卧在榻无人问津的生母,还是叙这亲爹是怎么为了前程把女儿逼上花轿的?
这么晚了,竟然还不回来。
而且还是和裴成蹊一起!
今日,还是乞巧节。
世子爷只觉得牙根痒痒。早说了那松鹤书院算的了什么?他跟谢修时说一声,把小胖子拉进风偃书院不就成了!非要和那个伪君子掰扯。
虽然,心里相信温玉汝的品性,况且还有知柳和弄雪跟着,不会发生什么出格的事……
但心里还是过不去。
裴彦钧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不禁又想到了娘子刚嫁过来的时候,裴成蹊喊她玉汝,她那个害羞的小模样;还有两个人从静心堂并肩走出来言笑晏晏,眼中只有彼此的模样……
最为过分的,还有那一夜!
忍无可忍的世子只觉得心口像是有火焰燎了起来,将酒盏拎了起来,灌饮几口,试图让冰凉的酒液浇灭心头的怒气,结果反而让那火烧得更旺了。
“殿下!”青芜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急忙去抢那酒壶,竭力劝道,“殿下,娘娘再三吩咐过奴婢,您您您清酒只能小酌,不能喝这么多的!”
救命啊,娘娘出去才一晚上,她就没看顾好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别管本世子。”裴彦钧的脸颊腾起绯红之色,艳丽得灼人眼球。
呵呵,反正她只顾着裴成蹊,哪里还能想的起来,院中还有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夫君!
正儿八经的夫君……世子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晃了晃脑袋。
对啊,他才是温玉汝拜了天地,合了庚帖的夫君,论理他们早该行夫妻之礼的。那他怎么还跟个和尚似的,忍了这么久?
温玉汝……他都被这个牙尖嘴利的小无赖给绕进去了!
和离是一年后的事情,关现在什么事?只要一天没有和离,她就是他裴彦钧的正妃,他做什么,不是天经地义吗!
不过,是因为不想逼迫她罢了。
想看到她的心甘情愿。
青芜终于把酒壶夺了回来,略微安心。
殿下久病,因为身体的缘故极少喝酒,真喝坏了打死十个她都不够抵的。
却见自家主子虽然安静下来,却低垂着眉眼,表情有些委屈。
委屈?青芜的眼皮一跳,差点给自己一耳光让自己清醒过来。
满京城谁敢让殿下委屈?殿下又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她想什么呢!
“殿下?”青芜将手指头在主子面前晃了晃。
“温玉汝,”看到眼前的手指,裴彦钧一把抓住了,“你当真对我……”
他皱着眉头,又疑惑地思考了一会儿,把那手一扔,摇头呢喃道:“不是她的手,她的手软多了。”
“……”被突然抓住又被突然无情甩开的青芜,木着张脸,望着醉得一塌糊涂的主子,心里再无半点同情。
呵呵,怪她手太粗糙了呗,是她不配,还是让世子妃娘娘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