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中。向来风度翩翩,金质玉相的二公子坐在一片狼藉里,精致的玉冠摔落在地上,长发披落了满肩。
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喘息不已。听到声音抬起了一双发红的眼睛,里面再不是平日里的温文尔雅,而是暗流涌动,额角因为痛苦而青筋暴起。
温玉汝失去了原本的从容,连忙推开房门疾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二公子!你怎么样了?”
一抓到衣裳,便感觉裴成蹊整个人都像是蒸熟了,烫得惊人,汗水不断地从他的额头沁出,听到声音,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却始终不能发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玉汝立刻把住他的脉。
他被下了催情之药!
醍醐灌顶,她一瞬间明白了今晚那个丫头引她来这里的目的。真是简单有效的狠毒伎俩,虽然粗糙,杀伤力却巨大,一次性就能毁了她这个眼中钉,也能让二公子这个肉中刺身败名裂。
可是就算知道了对方的卑鄙,面对快要失去意识的裴成蹊,她怎么能扔下不管呢?
二公子是怎么被下药的?更重要的是,这个药不及时解了,可能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温玉汝当机立断,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拉起来。
不能不管,但绝不能在这里管。
“二公子,你还有意识吗?跟我走!赶紧解毒!”
“玉、玉汝……”裴成蹊艰难地凝起目光,好不容易才认出眼前的人。
是他在做梦吗?玉汝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因为这个药的药性太过猛烈,让他产生了幻觉。此时此刻,她该在景和院,在裴彦钧的床上,在他的怀里……
裴成蹊只觉得胸膛像是腾起了火焰,灼烧得他又麻又痛,只能颤巍巍地喘息着,欲念和求不得的痛苦交织在一起,潜伏在身体深处,蠢蠢欲动。
她会在裴彦钧的怀里,做什么呢?裴彦钧连去宴会的途中都要胡来——一定很愉悦,很畅快吧?是不是知髓识味,难以抑制?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那道女声好像在自己的耳边说些什么,他却听不分明。
明明从一开始,是他最先遇到这个人,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上前一步,而是停在原地呢?
“二公子?”温玉汝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里满是血丝,面无表情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心下一凛。本想直接拉着他离开这里,却被他死死箍住了腰。
“二公子,你清醒一点!”她掏出袖中的麻药针,刚想给他来一下,不料身体却被他一拉,剧烈地摔进了怀里,那针也在挣扎中落到了地上。
“……放开我!你,你认得出我是谁吗?”中了药失去意识的男子力气大得惊人,相贴的一瞬间,彼此的肌肤都起了一连串灼热的颤栗。
“玉汝……玉汝……”
他声音如同呓语,痴缠地落在温玉汝的耳边。拥抱的一瞬间,没有感受到如愿以偿的甘美,心中反而升起了更加磅礴的悲伤。
——悲伤?
恍惚中,如坠云雾的裴成蹊竟然生出了一丝疑惑,他为什么会觉得这样悲伤难过?不是已经释然了吗?然而那种莫名的巨大悲伤,却还是随欲念一起将他的思绪淹没。
好像他已经想这么做很久了,却总是在错过,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我?”
温玉汝睁大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边承受着他茫然无措的爱恋,一边艰难地伸出手,终于摸到了掉在地上的麻针。
从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悲伤,也将她笼罩住,久违的缠绵间,仿佛有无数碎片般的回忆一起闪现不断,终成唯有一个人知道的遗憾。
“——二哥,别这样。”
一声“二哥”,石破天惊。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好像很久之前也听到过。
裴成蹊的眼神有了一瞬清明,松开她的一瞬间,便觉得颈后又是酸麻,身体倒了下去。
温玉汝抓着桌子,好容易才站了起来。
就算要害人也不能下药性这么猛的吧?看他这模样,药里除了催情似乎还有惑人心智的功效。她把凌乱的衣襟一整理,擦了擦满头的汗,试探地小声喊道:
“知柳?”
之前知柳和她说过一连串遇到紧急事情时的暗号密语,以他的灵醒和身手,应该看见了自己临走时的手势,偷偷跟上来了才对。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犹犹豫豫地出现在窗外:“……娘娘。”
看到他出现,温玉汝松了一口气:“我没力气了,你过来背二公子回景和院。”
知柳闻言一震,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景、景和院?”
“别废话,速度!”
既然对方设了这个局,肯定会在丫鬟把人引来之后,再安排个捉奸的戏码。即使温玉汝打昏了这丫鬟,让她没法及时报信,拖延了一会儿,但对方很可能还是会按照原计划进行,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景和院有裴彦钧在,拿兄弟做幌子才名正言顺。
知柳浑身僵硬,尴尬地汗流如瀑布,表面上乖巧地走了过来,捞起昏过去的二公子的胳膊,目光又为难地投向温玉汝:“娘娘,真得、真得回景和院吗?”
老天爷!他刚刚都看到了一些什么画面!他只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为什么天天得承受这些!知柳在内心抓狂:这这这种事情回头到底是汇报给主子还是瞒着啊?
难道直接告诉主子:您刚过门的娘子被您的亲哥哥抱了好久差点这样那样?
结果现在娘娘还让他把人带回院!真是个狠人!都不怕主子发疯的吗?
就在这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说话声。
接收到温玉汝警告的眼神,知柳快速地眨眨眼,没敢再犹豫,连忙背起裴成蹊就走。
“今晚的月色果真不错。”
端懿太妃在文叶的搀扶下,慢慢走在雨花石铺成的小径上,只觉得脚底被按摩得十分舒适,脸色也缓和了一些:“王妃有心了。”
“母妃喜欢就好,这还是予望惦记着您喜欢弦月别枝,特意让人择了这一处。站在这个假山石洞望去,正好框住了景,美得很!”王妃搀扶着太妃的另一只手,语气里都是关心。
她嘴上说着,眼睛却望向了小径边不远处的别院小箸。
怎么没动静?不是说看到人已经进去了吗?
以给裴成蹊下的那个药性来看,不做那事是不可能的,怎么会如此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