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他?温玉汝瞥了一眼诊室的方向:“只是路上遇到的,看到他受了很重的伤,就带回来救治。”
“……”裴彦钧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有些匪夷所思地反问了一遍,“路上遇到?”
他没有听错?原本以为是温玉汝的某个故人,结果只是路上捡回来的!这个人一眼望去,就充满了某种让他不舒服的阴沉气息,他的眼神是经历了罡风铁雨的淬炼后才会有的兽性,是断骨的鹰隼,是厮杀的野狼,绝对不是什么无害的家犬。
她居然这么心大地把人救进屋子里,也不怕对方居心不良,故意坑害?这年头虽然是太平盛世,但哪里都不乏杀人越货的案件发生。
裴彦钧闭了闭眼:“本世子真没看出来,娘子原来如此心软柔善,大街上就敢随便捡人。”
“多谢殿下夸我,怎么,现在不说我心肠歹毒了?”温玉汝一脸无所谓,转过身解下了沾染上药渍血污的诊袍。
她倒也没那么心大,只是霍丛璋身份特殊,知晓他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裴彦钧真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有本事,随便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快要气死。
他真是有毛病!放着景和院舒坦的屋子不躺,特意跑出来找她,就为了受她的气!
温玉汝见他又捂住胸口,咳得浑身发抖,无奈地扶住了他:“殿下,来,深呼吸,别动怒,你的肝火本就过剩。”
那双柔软的手放到自己肩颈处,娴熟地点了几个大穴。裴彦钧只觉得疼痛的经络处传来小小的酥麻之感,仿佛浑身荡涤在温水中,洗去了原本的疼痛灼烧。
因为今晚连续地劳累,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倦之态,却仍是一丝不苟地替他疏通。裴彦钧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今日是我一怒之下的失言,霍皎的事情,不该没有证据就平白指控你。”
温玉汝垂下眼睛:“殿下为什么出来找我?”她还以为吵得那么难看,这个人也不想看到她呢,索性躲了出去,省得相看两生厌。
“这么晚了,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去,我还能当作无事发生?”裴彦钧哼了一声,对上她安静的侧脸,原本的嘲讽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说出口。
女子低垂的眼睫浓密如帘,扑闪间露出了极其认真的神色,暖黄的灯火打在螓首蛾眉上,倒显出份不同寻常十分的乖巧来。玉白的手指使了个巧劲,点按在裴彦钧的五定穴上。
他倒抽一口气,冷汗顺着凌乱的鬓发流了下,语气却变得轻柔。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不好?”
“殿下,妾身也真得不是闹脾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好不容易把初九的腿打好膏药,不能功亏一篑。”温玉汝见他让步,也诚恳道,“我知道殿下是担心我,只是青囊居这么多人呢,也没有什么钱财,他又伤得站都站不起来,还能做什么?劫药库吗?”
“初九。”裴彦钧冷冷道,“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取的名字就这么不堪吗?
“殿下如果还是放心不下,不如让知柳也留下来?”温玉汝提议道,“他功夫这么好,您总放心了吧?”
楼下站岗的知柳正鬼鬼祟祟地往小厨房,看弄雪在准备什么吃的,却好端端打了个喷嚏。
裴彦钧仍是觉得心堵。自己忙活这么久,最后毫无所获地一个人回去了,让知柳留下来?那小子乐的偷懒,只怕到时候睡得比谁都香。
“你既然不走,那行。”他拢了拢衣襟,语气自然,“如今也不早了,让弄雪收拾热水,安置吧。”
温玉汝:……
见他反客为主,直接使唤起丫鬟伺候洗漱,她捏了捏额角:“殿下,我这里粗陋。”
“我和你都留在这儿,尚且有个说法。”裴彦钧冷笑,“你一个人在外头过夜,叫什么?”
温玉汝一时语塞。
“过两日便该去宫里谢恩,面见陛下和太后。若在这个时候,让人乱传出去什么,最后的后果本世子可一律不管。”裴彦钧脱下来外袍,往衣椸上一扔。他才刚新婚,宫里那边不可能没人盯着宁王府。
“入宫谢恩?”温玉汝蹙起眉头,“什么时候?”前世这个时候裴彦钧的病情加重,天天养在府里,皇帝自然不可能召他进宫。等他病逝后,更不可能有所谓的“谢恩”了。
“等着旨意,估计就这几天了。”
裴彦钧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能参加敬国公府的宴会,皇帝知道了,肯定会见见他,让他继续回南衙十二卫当差。虽然之前就是个闲散职位,空头的督察统领,但既然领着俸禄,面子上的点卯总是要点的。
见洗漱完毕地裴彦钧直接翻身上床,温玉汝终于忍无可忍:“殿下,这儿可只有一床被子。”
世子半倚着榻靠,墨玉流光的长发披散下来,抬起一双波光潋滟的美目:“怎么,你怕什么?”之前在景和院,怎么不见她不好意思。
他这一眼颇具杀伤力,温玉汝刚觉得目眩神迷,却又听到他道:“上次的事不过是意外而已,你放心。”
温玉汝不再犹豫,直接掀起被子钻了进去。再扭扭捏捏,显得她自作多情,觉得裴彦钧惦记自己似的,好没意思!
“还得提醒殿下,妾身夜里得起身看看病人的腿,若是不小心吵醒了您,别跟我发火!”
裴彦钧:“夜里不睡就为了伺候人。你图得什么啊?他诊金都掏不起吧?”
“攒功德罢了。”温玉汝怕他多想,到底还是加就一句,“我知道男女有别,对他并没有他意,您可不要又多想。”
裴彦钧冷哼一声:“只要不是宁王府的人,哪怕你看上个叫花子,只要别声张出去,本世子都懒得管。”
不过看她神情坦荡,确实也没有私情的模样。
新婚夫妇二人虽然夜夜同床,却还是第一次进一床被子。裴彦钧嘴上说得冷淡,待那具温热的身体不带阻隔地陷在自己旁边,闭上的眼皮快速地滚动了几下。
温玉汝俯身吹灭了烛火,卧室暗下来的一瞬间,也不由自主生出一丝紧张。右脚小心翼翼地往被窝里一探,正碰到什么硬邦邦的皮肉,连忙心虚地缩了回去。
裴彦钧好容易平定了气息,却觉得大腿被什么轻轻一蹭,活像一只猫伸出爪子往他心口挠了一下,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