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澄园,温玉汝原本瘫软成水蛇模样的腰就直了起来,裹住裴彦钧的衣服,轻轻离了他的胳膊。
捞了个空的裴彦钧又靠近几步,抓住她的手:“你怎么受伤了?”
敬国公府的女娘到底是怎么玩的吃酒,还吃了一身血来!
“不是血,殿下放心。”温玉汝没能挣脱开,只好任他抓着,把衣服遇水变血的事情说了。
裴彦钧蹙眉:“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直接回府。”
“……殿下,宴会还没结束呢,咱们就这么走了,也太不给敬国公府脸面了吧。左右您不是让弄雪带了另一套衣裳吗?妾身一会儿换了就行。”
温玉汝腹诽,刚刚在霍皎等人面前作出那么个奸夫淫妇……啊呸,新婚燕尔的模样,接着就马上回府了,谁知道别人要怎么乱传!
又忍不住道:“您来得可真及时。”再晚来一步,她大概就只能放血了。
“知柳机灵,看到你跟着霍家女去了澄园,便来知会我一声。”裴彦钧奇道,“你又不曾得罪霍皎,她为难你做什么?”
“我不曾得罪她,却得罪了她最好的姐妹,她当然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前世楚兰襟和霍皎这一对好姐妹便是金兰情深,看她也是一个比一个不顺眼,没少给她使绊子。
好在现在的霍皎不是几年后的那个她,还只是个气性大,本事不大的大小姐,今天反而被她来了个十发十中。
裴彦钧不悦:“此事也能怪到兰襟身上?她人都没来。”
“……”温玉汝懒得和他辩驳,斜了他一眼就要走。
裴彦钧拖住她的腕子:“刚帮了你,你就对本世子甩脸子?”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假辞色了!也怪自己对她脾气太好,若换成其他人,他早就一鞭子过去了,谁还敢这样?
“好好好,和表小姐都没有关系。”温玉汝刚刚因为这破衣服流了一身汗,本就烦躁,见他不悦,也冷冷道,“今日我若真出了这个糗,丢脸的不只是我,还有王府。王妃也好,侧妃娘娘也好,都绝不可能为了收拾我而坏王府的脸面。”
裴彦钧:“衣裳是大嫂准备的,今日去澄园也是大嫂和你去,你怎么不怀疑是她呢?”
“大嫂才不会做这种事呢。况且,正因为衣裳是由大嫂准备,她就更不可能动手了。”林书意刚被太妃娘娘委以重任,恨不得一针一线,一事一物,都亲力亲为,不出差错,怎么可能还为了陷害和她没有矛盾的温玉汝,砸自己的牌子!
“你这是对兰襟有偏见。”
“……”温玉汝真怕,自己再跟这人说半点楚兰襟相关的事情,就会被他活活气死。
见她把自己的手一甩,扬长而去,站在原地裴彦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过……为什么发现她似乎对兰襟有偏见,自己比起生气,更觉得有点高兴?他捻了捻手指,没察觉到自己的脸上带了丝笑意。
待温玉汝换好了衣裳,便又变回了端庄温婉的世子妃,乖巧地跟在裴彦钧身后,回了正宴上。
各个府上的来宾待在一处,正在依次给老太君送出寿礼,让礼官唱喏记录下来。
“玉汝,你怎么出去一趟,还换了件衣裳?”王妃见他们二人回来,一个照面就发现了温玉汝的变化。
“刚刚儿媳跟着霍小姐去澄园游玩,新衣不小心被雨打得湿透了。上回才受的风寒还没好几天,儿媳怕若是穿着湿衣服,又病了。”
坐在旁边的林书意错愕地打量了她一番 ,问道:“玉汝,你的衣裳哪里湿透了?刚刚在园子里还好好的啊?”
容侧妃闻言笑了笑:“书意又说傻话了,非要问那么清楚做什么?换了就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温玉汝还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却看见王妃皱了皱眉,低声叱骂道:“阿钧真是胡闹!”
“……”你们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裴彦钧被敬国公府的几个少爷拦住攀谈起来,没听见这话。唯独坐在母妃身旁的裴成蹊,闻言将晦暗不明的目光投在了温玉汝身上,却恰好对上了她尴尬的表情。
自从那夜被三弟说破心事,裴成蹊便觉得难堪又担忧。在府中这段时间,每每都故意避开了温玉汝,连静心堂抄经的事情,都让司墨跑腿,想借此让自己彻底醒悟下来。
正好,趁着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母妃也打算为自己说亲了,慢慢断了那些遐思才最要紧。
冰溪水畔,琼花满枝,曾是惊鸿照影来,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秘密罢了。
容侧妃见儿子表情不明,拍了拍他的手,语气温和却强势得不容推拒,“一会儿散了宴,你就跟着母妃去见见霍二夫人。”
也顺便见见霍小姐。
只可惜,侧妃娘娘的打算,今日注定要落了空。
寿礼点送完毕,祝寿也祝得差不多了,众人便次第地走出了正堂。谁知道这个时候,却听见了一声尖叫,接着一脸仓皇的徐娉,便慌不择路地从路旁跑了出来。
“娉儿,你这是怎么回事?”徐家夫人见女儿在这么多贵客面前失了体统,又是斥责又是关心,“怎么慌成了这样!刚刚发生了什么?”
徐娉没想到竟然正好跟这么多人打了个照面,愈发惊慌,踉跄了一步,才抓住母亲的胳膊,眼睛半移不移地望着小路的方向。
接着,又是几个丫鬟的惊呼声,伴随着茶盏摔碎的声音,在山石后响了起来。
霍二夫人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这么重要的宴会,在贵客们面前出了差错,登时撂了脸子,吩咐手下人:“把那几个不懂规矩,丢人现眼的蹄子绑起来!”
又连声安慰众人:“无事,无事,想来是几个新来的小丫鬟,没调教好,犯了错害怕受罚,便这样惊恐……”
不等她说完,一个锦衣华服的窈窕影子,便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霍皎只觉得眼前一时间绚烂瑰丽,如坠梦境,一时间昏暗迷瘴,如坠鬼域。身体冷热交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今夕何夕,悲喜一空,天人合一,仿佛沟通了神灵。
她扯开衣襟,又往前走了几步,嘴里絮絮有声,剧烈的喜悦和忧伤在胸怀里跌宕交接,此起彼伏,让她的脸上浮现出癫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