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本来想着,裴彦钧此番为了给犯错的妻子开脱,竟然让人拿了嫡母的陪房,怎么也能给他安个好色不孝之名。
本朝以孝治天下,便是当今圣上,对太后也是一等一的敬重。
裴彦钧年少时便心狠手辣地逼死自己的乳娘,让太后对他十分厌恶,几次三番表达了对他的不满,却总是被皇帝轻描淡写地以“阿钧那时年幼,被刁奴欺辱被迫如此”一带而过。
可他如今都二十了,还折磨母亲身边的老人,怎么也辩白不过去。
若再把裴彦钧做过的这些事,全部添油加醋后寄给王爷,就算是为了防止御史台弹劾,王爷也不得不考虑重立世子之事。
偏偏让他搜罗出了李嬷嬷那些人房里的罚具,还是借太妃的名义行事!
在祠堂用私刑,教罚儿女的边界其实很模糊,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其他世家里,未尝没有类似的事情。
但王府是皇家,供奉的是宗室,如果非要往大了牵扯,意味就非同寻常了。
如此一来,裴彦钧此番言行就变得名正言顺。
听到端懿太妃派来的人传的话,王妃恨得牙齿都咬紧了。
这老虔婆还特意加了一句“现在由王爷的人手负责祠堂,定不会让三姑娘也被刁奴用私刑”,简直是在当面扇自己耳光!
王妃哪里舍得裴瑶期抄五百遍女诫,只得放软了身段去求太妃,说瑶期是被人教唆,本意是好心,怕兄长名声受累云云。
见王妃退步,太妃才松口:
“祠堂是肃穆之地,经过刁奴之事,近期不宜被小辈打扰。”
一句话免了温玉汝和裴瑶期两个人的五百遍女诫。
另一头,太妃又以长辈的名义给温翩送去了一些补品,名为慰问,实为敲打。得知事情经过的温怀济又发了一顿大火,让沈韵儿再也不敢把此事添油加醋地乱传。
从静心堂回来,裴彦钧拿着个物事便急步往小书房走。
身后的温玉汝没好气地跟上去,一路上想拉住他的衣角阻止他,又没好当着下人的面跟他闹。
“见过殿下,见过娘娘。”
景和院的丫鬟们一边行礼,却见两位主子一脸正事紧急的模样,连一向稳重大方的世子妃脚步也如此匆忙,不禁心里打鼓:
这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殿下——你还给我!”
一进了书房,温玉汝便卸下了刚才伪装的端庄,踮着脚尖抓他的胳膊。
裴彦钧把手臂高高一扬,看她着急,只觉得更有意思了:“祖母既然交给了我,那自然就是我的了,怎么是‘还给你’?”
“……明明是你先上前,祖母顺手而已。”温玉汝够不着,忍不住讥讽道,“殿下,一篇女诫是什么稀罕东西,这也要收藏吗?还跟妾身抢起来了?”
“女诫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你这么急,本世子自然就好奇了。”
裴彦钧将手里她在祠堂抄的那叠纸打开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他还是看到了,温玉汝自暴自弃,干脆鸠占鹊巢地坐上了他的椅子,看这缺德鬼笑得差点又咳了起来。
“难怪、难怪你要跟裴成蹊要字帖。”裴彦钧一手捂住了胸口,脸上都笑出一层薄红。
他说怎么顺手替她接了这份女诫后,她急得揪了自己一路袖子呢!
这字……真是让他开了眼,怎么做到明明每个都写得很认真,组合起来却这样诡异新鲜的?和她本人的这个模样反差也太大了!
“我看你这行字之间,已经自成一派,绝无仅有。”裴彦钧又打量了一番,“不如就叫‘温体’?”
温玉汝被他气得牙痒痒,干脆当没听见,拿出裴成蹊送来的《蒙诏帖》,提笔练了起来。
这个人!
昨天那件事之后,温玉汝表面只作无所谓,不停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病阎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她还是有那自知之明的。估计是前些日子的新药勾出旧毒,又被她调和消解,这人的元阳回旺起来。
二十岁的青年人,之前又因病没消遣过,孤男寡女,担着这个名分,可不就、就一时没忍住吗!
然而心里对他,不免难为情。
如果只是裴彦钧单方面,自己一个耳光过去,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偏偏她这个没出息的,也跟着上了头。
所以今天起来后,她特意跟他维持着妥帖的距离。
谁知道在静心堂相敬如宾没几个时辰,又被他几句话打回原形。
难为情个鬼!
她一边练,一边小声嘀咕:“有的人只会笑话我,还是二公子靠谱,起码会给我支招……”
裴彦钧听到这声哼哼唧唧的内容,脸上笑意微敛。
发现身边没了声音,温玉汝斜了他一眼,把笔一放:“怎么?生气了?”
“裴成蹊自然是比我靠谱,不然也不会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冲进祠堂救你。”
温玉汝“呵”了一声:“没办法啊,弄雪倒是第一时间回来找另一个人,但那人不是在听花阁绊住了脚,脱不开身吗?
弄雪只能去找二公子。幸亏二公子乐善好施,不然我就要在祠堂昏一夜了。”
本来一起忙着对付王妃,她还没来得及算这笔账,谁知裴彦钧倒先提起来了。
“乐善好施?”裴彦钧讥诮一笑,“可没见过他对别人也这么关心,温玉汝,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跟我装傻呢?”
“妾身嫁入王府不过短短一旬,自问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二公子另眼相待。”温玉汝沉下脸,“何况祠堂的事情本就是意外,我既然承诺会避嫌,就说到做到。殿下此言是把我当作什么了?”
这一世什么都还未发生,裴成蹊怎么可能就对自己有别的意思?
只是因为他向来心软罢了,若非他心软,前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自己。
“……”裴彦钧想到那晚裴成蹊的那番话,便觉得像吞了苍蝇。
这傻子居然还没看出来!
“你还真把他当成什么冰清玉洁的君子了?不过是见色起意,献殷勤罢了!”但兄弟间的龃龉,又不好转述给她。
温玉汝挑了挑眉:“二公子这样就是见色起意,那世子昨夜算什么?”
“……”
裴彦钧噎住。
昨夜一场意外,说来实在是他理亏。
之后他心中纠结万分,想着是自此疏远,以防万一,还是弥补弥补她。偏偏他道过歉后,温玉汝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那他只好拿出之前一样的态度,只当没发生什么,免得显得像是他还惦记着呢!
“算什么……你希望算什么?”裴彦钧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