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世子。”
亲眼看到裴彦钧被丫鬟们扶着走出车，温怀济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迎接，又对着裴成蹊一礼，“没想到二公子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温大人客气。”
裴成蹊看着和气，眼底却都是疏离，下了马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还没下车的温玉汝上。
戴着白玉手钏的一截皓腕从帘子底伸出来，自然地放到了裴彦钧手上。
裴彦钧握着那柔荑亲自拉着她下车，咬了咬牙根，语气却十分温柔：“玉汝，慢一点，小心撞了头。”
“是，殿下。”温玉汝的声音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乍一看真像一对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小夫妻。
如果忽略裴彦钧眼神的不自然的话。
温怀济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听闻，世子对这桩婚事十分不满的吗？他还愁长女嫁过去就被厌弃，一点用也没有呢！
没想到啊，他这个看着不声不响的废物女儿，还挺有本事？
看来他得重新估量一下长女的价值了。
温怀济咳了一声，拿出长辈的尊严，教训温玉汝道：“就你娇气，论理该由你来服侍殿下，你可倒好，祖宗似的等殿下来扶，像什么样子！”
“温大人，”裴彦钧直接打断了温怀济的排场，“本世子乐意，也没碍着您什么事吧？”
他哼了一声便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温府，不像上门的女婿，倒像是来砸场子的大爷。
没想到裴彦钧在门口就给自己没脸，温怀济的脸色十分难看。
温玉汝心里乐开花，表面安慰，实则又插一刀地细声道：“爹，别生气，殿下就是这个样，爱护短，习惯就好了。”
护短。
习惯就好。
这个丫头以前哪敢这么跟他说话！这是刚嫁出去就觉得自己有靠山，翅硬了是吧！
温怀济差点没气撅过去，习惯性地想指着鼻子训斥她忤逆，身后的裴成蹊却跟着道：
“弟妹放心，你还不了解你爹吗？温大人最是宽宏大量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温怀济：“……”
世子夫妇二人，烨然若神人，光鲜亮丽地施施然进了府。跪了一路的温府下人们窃窃私语。
“不是说冲喜吗？怎么大小姐看上去竟然和世子十分恩爱的模样！”
“我以前只听说宁王世子暴虐冷血，没想到他他他居然长得这样好看！”
“长得好又如何？你没看世子腰上系着的那根金丝九节鞭？听说不知道抽死过多少人！”
“……听说他就是作孽做多了，所以病才总是不好呢！”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啊！”
温翩亲眼目睹着温玉汝跟着世子从她眼前过去，半分眼神也没分给自己，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烂了。
“娘！您看温玉汝那个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把自己当主子娘娘了！您不是说她嫁过去没有好果子吃吗？还有那世子，看着也不像就要死了啊？”
长得还这样俊俏！
沈韵儿只能开解她道：“翩儿，王府这些人家最好面子，自然装也要装出个恩爱模样显得好看，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世子若真是什么良配，哪里轮得到温玉汝来嫁？”
“还不快吩咐厨房准备菜宴！”温怀济给了管家一耳光，“大小姐的回门日都不放在心上，要你们有何用！”
“是是！”管家一边跑一边心里叫苦。
不是老爷您说大小姐多半是自己回来，不用折腾的吗？这位小姐的点点滴滴，府里哪一回放在心上了啊，自然都习惯性地又忽视了。
引路的丫鬟腿都不会使了，磕巴了一下：“世、世子爷，这边请。”
裴彦钧瞥了眼头快埋进地的丫鬟，“玉汝，你家的下人怎么各个都这么怕我，难不成我会吃人吗？”
世子，您对自己的名声心里没点数吗？
宁王几个长大的儿子，大公子能武，二公子能文，小儿子也算少年英才，一家子唯独出了世子这个败类。
传闻裴彦钧七岁就逼父王打杀了自己乳娘，十岁当街抽昏了朝廷命官的独子，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他从十岁开始病痛缠身。结果这人更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院子里的人一波一波地死伤不断。
前世相处的那一个月，这人大概病得快不行了，又天天往楚兰襟那儿跑，她只看见他下令打过人，倒是没见过他要杀人。
但这一世，才嫁进来三天，她就亲眼目睹裴彦钧是怎么让人给那个放火的下人用刑的。
要不是知道他活不长了，她还真得也有点发怵。
众人进了主院，连轴转的厨子连忙陆续上菜。
“世子看着比成婚前要好些了，我就放心了。”
温怀济絮絮叨叨了半天，裴彦钧也不接话，半靠着檀木椅，容色淡淡间，不怒自威。
“先吃饭，先吃饭！难得女儿女婿回来。”沈韵儿觑了眼夫君的眼色，柔声道，“阿钧啊，这道江瑶清羹是府上厨子的拿手菜，快趁热尝尝。”
她倒是认亲认得快。
“阿钧？”裴彦钧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沈韵儿嘴边的笑容僵了僵。
“玉汝，这位是你母亲？”裴彦钧故意问道。
“世子怎么忘了，妾身生母已经病逝了。这位是家父的续弦。”
裴彦钧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明明什么都没说，沈韵儿却羞恼的脸都憋红了。
温玉汝拦住她的手，“医官交代了，殿下不能食车螯肉柱，您请见谅。”
“温玉汝！”温翩见她耀武扬威，早就忍无可忍，如今见她拿腔拿调，忍不住插嘴，“你得意什么？这么和母亲说话！”
“世子殿下本就有诸多口忌，我提醒一二也是为了温家好，怎么反而成了错处？”
几百年才难得有个狐假虎威的机会，此时不作何时再作！
“这是温二姑娘？”进门之后一直没做声的裴成蹊忽然开了口。
“正是小女。”
温翩瞥了一眼君子如玉的二公子，轻轻应了声，“小女子温翩。”
裴成蹊没应她，只对温怀济说：“世子、世子妃和温夫人说话，温二姑娘打断，不太好吧？言语间还直呼姐姐名姓，恐怕更不合礼仪。
温大人，世子妃是我们宁王府的嫡长媳，出门在外自然代表王府颜面。温二姑娘这是对王府心存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