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还在昏迷,但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迟宴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女人,那么脆弱消瘦,好像就快死了。
他跟着医生来到办公室,有种不好的预感。
“医生,她怎么样?”
“这次没事,轻微的脑震荡和皮外伤。”
“这次?”
医生顿了顿,指向挂在灯墙上的X光:“她之前头部遭受过剧烈的撞击你不知道?”
迟宴心绪一动,当即就明白一定是在监狱里的事情。
“严重吗?”
“那次撞击,致使宋小姐海马体受到了损伤。”
迟宴没明白,医生继续解释。
“海马体影响着人的记忆储存,宋小姐现在有失忆的症状吗?”
迟宴回忆了一下,“目前没有。”
“可能还没发作,一旦发作,宋小姐会逐渐忘掉许多事,最后至多只能记住最近三个月的事情。”
迟宴觉得心脏都有些发凉。
“谢谢医生。”
告别医生后,迟宴来到了宋瓷的病房,坐在了一旁。
他不明白,为什么苦难和厄运会一直缠着这个女孩儿。
“宋瓷,你早就知道吧?”
知道自己会失去一切记忆,所以才选择一定留下来。
宋瓷听见声音,恍惚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白光。
她看向说话的人,是迟宴,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又愁眉苦脸的?”
迟宴一惊:“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这点痛,能怎么样。”
“医生说你的海马体……”
宋瓷一顿,看向迟宴:“你知道了?”
迟宴点点头。
宋瓷安慰他:“反正也没什么很好的回忆,忘掉就忘掉吧。”
迟宴看着她,明明她才是受苦的那个,怎么还来安慰自己?
他摇了摇头:“你会把我也忘了。”
迟宴知道,自己有点太贪心了。
从小就喜欢宋瓷,盼望着有一天宋瓷能看他一眼,如今能天天陪着宋瓷已经弥足珍贵,怎么能盼望她记住自己。
迟宴小时候笨,十五六岁的时候,其他的富家公子已经开始混迹酒吧会所,他还在苦恼英语考试。
和宋瓷一起长大,便天天跟着宋瓷。
等他知道“喜欢”这个词的时候,宋瓷和薄矜远早就有了他们专属的秘密。
他更像个孩子。
后来宋楚出现,薄矜远开始靠近她。
宋瓷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她还是在等薄矜远。
等着等着,宋家就落魄了,宋瓷也进了监狱。
迟宴不懂那些集资和债务,不明白宋父宋母为什么要自杀,但他见过宋楚伙同混混欺负宋瓷。
他知道,宋楚的腿一定不是宋瓷撞得。
世人都说宋瓷是月亮,多半是望而不及的调侃,只有迟宴觉得,是宋瓷干净的像月亮。
他的前半生都在追随宋瓷,眼看着她从月亮,变成地上的一摊即将干涸的浅水,比谁都难过。
宋瓷力气很小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挤出一个笑脸。
“你一直在,我怎么会忘了你啊。”
迟宴没说话,他不知道下次薄矜远欺负宋瓷的时候,自己又能做什么。
*
太平了几天,宋瓷头上的伤终于也好的差不多了。
今天太阳很好,宋瓷走到窗边伸出手,阳光夹杂着细绒绒的灰尘,在粉嫩的指尖跳动。
下一秒,宋瓷就浑身一僵。
楼下的车,是薄矜远的。
经过上次一事,宋瓷骨子里已经对薄矜远产生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
她一把拉住窗帘,躲在了阴影中。
手机忽然响起,宋瓷拿了起来,是薄矜远。
父母的骨灰还在他那里。她不能惹怒他。
“薄先生。”
薄矜远的声音低沉,犹如黑暗中的撒旦。
“宋瓷,躲什么?”
“我……我没有。”
“看见我,很害怕?”
“没有……”
可她的声音里都是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味道。
“给你三分钟,下来。”
说罢,电话挂断。
宋瓷还愣在原地,她感觉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
薄矜远靠在真皮座椅上,长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在手背上,计算着时间。
最后的十秒,车门打开,宋瓷坐了进来。
他满意的笑笑,转头看向宋瓷的额头,只有一片淡淡的粉色印记,伤口还不算严重。
他怎么会知道,宋瓷的伤口是在头发里,根本还没恢复好。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件事。
宋瓷白了几分,不是那种凄惨的白,是健康红润的白,脸也圆了一点。
“看样子,迟宴把你养的不错。”
宋瓷没回答,顺从的垂着头,使劲的搓揉着自己的手指。
“薄先生,我父母……”
薄矜远笑了笑:“你表现好的话,我自然会把他们还给你。”
“需要我做什么?”
“楚楚说想去山里写生,缺个人照顾她,你知道,她的腿被你撞断了,心里自卑,怕见生人,所以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选。”
宋瓷才想起来,宋楚是学美术的。
她能把艺术大学上完,都是爸爸妈妈的供养。
结果没想到,供养出一个白眼狼。
薄矜远看她发愣不说话,以为是她不想去。
“没关系,抢着伺候我薄矜远女朋友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只是……也许楚楚心情一不好,我就会拿那两个老东西撒气。”
宋瓷像是忽然活了过来,拼命的摇着头:“我去!薄先生,我去。”
薄矜远尽在掌握的笑着:“真乖,上次的两百万,这次的两百万,我都一次结给你。”
宋瓷失神的点点头。
薄矜远有些愉悦,安排司机开车。
宋瓷偷偷抬眼看他,不知是不是因为脑子里的病,她总觉得这个人好陌生。
很多年以前,宋瓷得了流感很严重,薄矜远半夜爬他们家窗户,带着一身草叶翻了进来。
宋瓷当时被逗笑,没想到薄矜远会翻窗。
薄矜远不爱说话,红着脸低下头,也不承认自己有多担心。
宋瓷迷迷糊糊的感觉薄矜远抓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
“宋瓷,你要是死了,我也会陪你的。”
那句话,宋瓷一直以为是幻觉,不可能是薄矜远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说出口的。
但她,还是心动了好久好久。
记忆停止,因为车子到了宋楚的住所,她正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