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恣依在黑色的轿车边抽雪茄,透过眼前氤氲的白色烟雾,他眼前慢慢浮现出一抹白青色的身影。
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将雪茄从口中拿下来。
九华居门前的小厮立即跑上去,捧上一个烟灰缸。
雪茄在烟灰缸中熄灭。
宋蕴恣朝着两个人走了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父亲身上。
满面红光,看样子谈的不错。
宋先生朝着自己小儿子招了招手,催促他过来:
“吴先生,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宋蕴恣了,他没唐突您吧?”
口中虽然笑骂着不成器,可他眼中的神情分明骄傲又宠溺。
传闻中,宋先生的三个儿子里,就只有小儿子最受他疼爱。
大儿子经商,是难得的良心实业家。
公司和产品在百姓之中口碑极好。
二儿子从政,也是一个深受称赞的好官,身上毫无纨绔子弟的风气,反而谦逊清廉,跟上面的人格格不入。
至于这小儿子宋蕴恣,一提起这个名字,南京城的百姓都不免要瘪嘴以示鄙夷。
用他们的话来说,宋蕴恣才真正是宋先生的儿子,同宋先生一个模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宋先生的样子,传闻也不是假话。
“宋先生说笑了。”
丛也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他不喜欢和宋先生这样虚伪的人打交道。
两个人的对话充满了虚情假意,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
心里的水塘就像是被人搅浑了,难受恶心得紧。
“蕴恣,南京城里的好去处谁都没你知道的多,今天下午可要好好招待吴先生!”
宋先生笑着跟自己身边高出了半个头的小儿子叮嘱道。
“吴先生可是我的贵客!”
他哈哈大笑。
丛也含笑婉拒:
“就不劳烦了,我今天下午还有事情要处理。”
他如此明确的拒绝,宋先生也不是傻子。
宋先生立即表示:“那吴先生先忙,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让犬子招待您!”
丛也笑着道了一声谢,就上了弘文开过来的车上。
车子发动。
宋先生父子的嘴脸消失在丛也的视线中。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个财政部长,怎么能贪成那样?”
弘景回想着刚刚包厢里,宋先生见到黄金的神情,忍不住抱怨。
丛也:“在这世界上,只有黄金不会背叛,所以人人都想要黄金。”
民国的钱币会贬值,纸币会变成废纸,只有黄金,永远不会改变它的价值。
弘景抿唇,愤愤:“这样的政府还有什么未来?”
丛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样的政府当然没有未来。
丛也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发现问题。
那边儿难道真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吗?
丛也手指轻点膝盖,眼中带着思索。
汽车停在了春山堂门口。
丛也下车,刚推开门,兰嫂就迎了上来。
“你们吃午饭没有啊?”
“我去给你们炒两个菜!”
兰嫂腰间系着围裙,担忧地看着他们。
弘文摸了摸扁扁的肚子,赶紧朝着兰嫂点了点头:
“我都饿坏了!”
弘景问丛也:“少爷,您也吃点儿什么吧!在包厢里你都没吃多少!”
丛也点头:“好。”
在包厢里他看着宋先生猪头一样的脸的确食不下咽。
兰嫂脸色流露出喜色,追问道:
“少爷,您有没有什么忌口?”
丛也想了想,看着她笑着道:“我没有忌口,什么都吃,小时候也是苦日子过来的。”
弘文皱了皱鼻子,感觉有点儿奇怪。
少爷不像是主动透露出自己信息的人。
“啊,没想到少爷您也吃过苦。”
兰嫂感叹了一声,就去了厨房。
丛也看着她的背影,坐在了前厅的凳子上,目光落在了弘文兄弟俩身上:
“兰嫂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弘文和弘景对视了一眼。
弘文如实说道:
“我们来到南京后,先按照少爷您的吩咐去找了政府,把您交代的事情办完后,我们去了旅馆住,结果旅馆周围的特务太多了,我们俩住不惯,就打算找一个藏在巷子里的房子住。”
“当时我们正巧遇到了兰嫂,她说她丈夫死得早,儿子女儿也走散了,一个人住着时不时就有男人来抢她钱,我们帮她把人赶走了,她就让我们留下来。”
“我们还把她的房子买了,聘她专门来照顾以后春山堂收留的孩子。”
丛也没说话。
实在是太巧了。
弘文和弘景可能察觉不出来什么。
但是他听着就是觉得不对劲。
巧的环环相扣。
“来来来!”
兰嫂端着一个餐盘走过来了。
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炒饭。
她一边给三个人盛饭,一边说:
“我担心你们饿坏了,就先给你们抄了炒饭,我待会儿再去给你们炒两个菜!”
炒饭的香气扑面而来,丛也笑着制止了兰嫂:
“兰嫂,这么多的饭都吃不完,你也别忙活了,我们坐下来一起吃吧!”
弘文和弘景的脸已经埋进了他们自己的盘子里,闻言赶紧抬起头来,附和道:
“是啊!兰嫂!你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兰嫂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讪笑着:
“那哪儿行啊!我一个煮饭的,还是不了。”
弘文和弘景茫然地看向了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丛也笑了一下,不在意地说:
“如今都是新社会了,人人平等,哪儿有什么区别?兰嫂就坐下吧。”
兰嫂小心翼翼地坐下来,试探了看了一眼丛也。
“你们今天没遇到危险吧?”
兰嫂慢慢地吃着,问道。
弘文摇头:“没!”
弘景皱眉:“虽然没遇到危险,但是那姓宋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对!”
他认真地重复:“姓蒋的手下就没什么好人!整天除了自己那点儿破事,眼里丝毫没有国家和人民!”
说到这里,弘文也来气。
他有些替丛也不值,替丛也送出去的黄金不值:
“少年您给他们送了那么多钱,目的是为了救国救民,可看他们那样子,多半又得塞进他们自己的腰包里了!”
兰嫂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眼中流露出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