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凉了，山中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刚刚还是阴天带着一些散落的日光，此刻又是阴天。
乌云渐渐沉重，不知何时，雷电交加。
四周风力更劲，吹得人的背脊发凉。
而离凡是胸口发凉，人若是沾了水，再一吹风，肯定会比单纯吹风更加凉。
不过离凡胸口粘的，并不是水，而是一种比水更加粘稠的液体。
血！
鲜红的血液流逝，他身上的体温在急剧下降。现在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温暖是在背后和胸前一小块。
背后靠在林卿玉腿上，胸前被林卿玉手捂着。
光靠一个手臂，肯定是无法挡住血液流逝的。
“大哥哥，你怎么样了？”
离凡抬头，林卿玉的眼睛已布满血丝，那圆圆的眼睛，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滑落，甚至滴到了离凡脸上。
虽然林卿玉再问怎么样，但是她心中已然慌乱。
在她眼里，离凡此刻状态，跟她死去的爷爷刚刚的样子已差不了多少。
一日之间，竟要同时失去一个亲人，还有一个交好的大哥哥，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属实残忍了一些。
“无事，无事，只是小伤。”离凡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林卿玉见离凡这般说法，立刻收了眼泪，用袖口擦了擦脸。
“当真？”
“大哥哥从来不骗小姑娘。”离凡笑道，“待会我说走，你便走，等你们走了，我一心一意对付那个老头，杀了他便去找你们。”
林卿玉猛地点了点头。
林周龙在一旁，离凡这话他听得清晰，虽嘴上说不骗，可是哪个字不是骗？
他都快死了，她只是在担心林卿玉不肯走。
想到这里，近二十岁的林周龙眼眶一红，但是硬生生把泪忍住。
若是自己哭了，这谎言就露馅了。
他脑中此刻已经暗暗下了一个毒誓。
“今日李帆若死，日后我若有一口气，定要杀去金刀门，为李帆讨债！”
死局！真正的死局，下棋遇到死局可以破解，但是生命遇到死局，便再没机会。
可是离凡心中此刻已有想法。
他再次撑起身，不二剑如同一把拐杖，撑在地面，体内内力涌起，天地间罡风涌动。
“周龙兄弟。”
林周龙听离凡喊他，恭恭敬敬地抱拳，再弯腰时，上半身接近与地面相平。
“李帆兄请说。”
离凡淡淡道：“我待会儿，要用出我此生能用的最强一招，此招威力过大，你们在边上会碍我的手，所以，请你把他们全部带走。”
这话出口，林周龙俯身再也不敢抬头，直到用手悄悄抹了眼泪，才直起身子。
所有人都知道离凡的用意，除了那个被家中保护地太好，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是，都听李帆兄吩咐。”
说完，林周龙捡起了他爹的断手，背上了爷爷的尸体，另一手拉住自家妹妹，就要起身。
可是自家妹妹却似乎不愿意走，跪在地上，看着离凡的背影，眼中神色紧张慌乱。
林周龙终于也是学会了离凡那一套，挤出了一张笑脸。
“李帆兄不是说了吗，我们在这里会碍他手脚，我们现在便走，让李帆兄好好打，等他赢了再与他汇合。”
林卿玉虽是迟疑，听了自家哥哥这么说，也是起了身。
数人丢了镖银，上了马。
此刻天地罡风更加剧烈，马儿都因此受惊。
再不能等，林周龙招呼众人快速逃离此地。
“走，快走。”
马儿终是跑开了。
天上云雾此刻狂卷于一道龙卷飓风之中，尽数往离凡手中不二剑灌去。
“气逾霄汉”这一招，其剑气以离凡为心，方圆五丈成圆。蓄力之时，因剑气护体，难以打断。
而离凡，自出山洞之后，也是第一次用这一招，亦不知道此招当下的威能。
古清风也是看出了此招不凡，没有去打断离凡，也没有去追其他人，而是催动自己得意的招式。
现下若是追其他人，无疑是给离凡杀他的机会。他去追人后背则全是破绽。
而且他的目的，也并不是赶尽杀绝。仅仅离凡一人就已足够。
刚刚那连砍数刀，不过是消耗离凡的手段。
他手中金刀由内力包裹，在空中连劈十三下。这便是金刀门最为得意得招式……“金门十三刀”。
此招共有十三道刀气各自飞舞，去向皆是不同，若是练到极致，甚至能回转，杀个回马枪。
古清风当然早就练到了极致，但是他却不准备这么用。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离凡此招其中威能。催动天地，借用天地，一般手段根本挡不下来。
十三道刀光分散而出，又在空中汇聚，刀刀相叠，直冲离凡。
而离凡也吸走了天上云头，脚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往上跃了近十丈。
他此刻体内内力已几近枯竭，而又有伤势，若是站了高处，肯定是能打出更大力量的。
若是平常，他根本不屑于这么一点微弱帮助，可是现在不同，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黑色不二剑挥砍，剑中乌云伴随金色内力及云白色内力挥出，一道蛇形云雾像十三道刀气直扑而去。
离凡终是发现了变化，得了老国主的剑招，这第五式此刻变得更加像一条巨蟒，甚至能看到其獠牙和嘴中蛇信。
两道内力终于相撞，一股滔天威能炸裂而开。数道剑气混合刀气直接冲向离凡。
离凡闭眼了，他已坦然赴死。
剑气刀气穿体而过。人也被两招爆炸的余威反吹出去。
死，每个人都会面对。只是离凡从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
他以前所想，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若是在这追求武道的路上，被人杀了，那该是多么不甘与痛苦。
他没想到今日会如此平静，虽然身上的疼痛是剧烈的，但是也在慢慢淡化，离凡知道等疼痛彻底消失的时候，他就死了。
可是还没等疼痛淡化，那股巨大的疲惫感便席卷而来。
这巨大的爆炸声，林卿玉肯定是听得到。
回头便看到了那个衣衫破烂的黑衣青年，倒飞而出的画面。
她终是知道了离凡在骗她，想要赶回去，却被人拉住，回头看时，是林周龙的手。
“你放开！”
林卿玉见拉扯不开，一口咬到林周龙手上，林周龙却不喊不叫。
另一只手砍向了林卿玉的后脖，林卿玉昏死过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荒地，晴空万里。天空中偶有几片淡云，闲散飘动。
又是邋遢和尚，此时又在喝酒，今日他没用葫芦，而是倒在碗中，他在与人拼酒。
是一个坏事做尽的村霸，他想要设计感化他。
若是能改变一个坏人，总会比杀一个坏人让他来得快活。
碗中有好酒，葫芦里倒的，若是平日里，他定会喝得痛快。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一直心神不宁。
又是一碗酒下肚，又倒满了。再欲端起，那毫无裂痕的瓷碗竟然从中间整齐断裂。
不祥之兆！
他立刻掐指算了算，心下慌乱更是慌乱。
若是所猜没错，离凡现在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和尚再也不能等，正欲踏破虚空去救人。心中却突然闪过一个白须老者的身影。
只是一瞬，他便停了动身的念头，又拿了一个碗，又倒了一碗酒，嘴中小声嘀咕了什么，周围人却没听到。
“看来，你也不是很沉得住气啊。”
离凡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若是在凡人看来，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一片漆黑中，离凡听到一个飘渺而空旷的声音，似在很远的地方回荡，却又近在咫尺。
“离凡，离凡，离凡……”
“谁在叫我？”
没人回应，他眼睛终于睁开了眼睛。
是一个高山之巅，四下看去，除了崖壁，便是翻滚的云海。
日头通亮，却感觉不到丝毫滚烫。
一只丹顶仙鹤凌空而飞，划过太阳中心。周围又有数声鹤鸣，全是零散飞舞在云中穿梭的丹顶鹤。
而离凡面前，是一个老者。
头发雪白，一身道袍，手上拿着一个浮尘，面带慈蔼微笑。
若离凡没猜错，这里恐怕就是人死后的天界。
“猜错了？”老者笑道。
这一声猜错了离凡有些惊讶，却很快又想到其中原由。
既然自己死了，遇到的那不是神仙也是阎罗，知道自己想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这里是哪里？”
“武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