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风舵城霜刃卫统领,母亲是高门贵女。哥哥常年在军营中历练,只待嫂嫂生产后便可接替父亲的职位,撑起顾家。
在我六岁前,我过得很幸福。母亲常带我去别家参加各种宴会,那些个夫人啊瞧见我都会说我规矩极好,真有我母亲的风范,想着母亲教导的要宠辱不惊,小小年纪的我明明心里很高兴却还是乖乖忍住,轻声道谢。
四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登徒子,我印象很深刻,他上来就掐住我的脸,左看右看,嘴里“啧啧”道:“我的小娘子真好看。”我羞愤极了,却又挣脱不开。
直到领主到了,他才撒开手,然后他被领主当着我的面狠狠揍了一顿,他哭的声音可大了,嘴里却还是嚷嚷着:“早看晚看都是要看,她就是我的小娘子我提前看看怎么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商启雨,是我未来的夫婿,那时的我并不懂夫婿是什么意思,母亲告诉我,夫婿就是以后像爹爹这样保护母亲一样去保护我的人。
我只觉得这人真是爱哭又聒噪,一点也不像爹爹那么厉害。
后来常常会见到他,他似乎被领主揪着学过规矩了,不曾再掐我的脸,偶尔却还是会没规矩的翻我家院墙进来找我玩、给我送些有趣的小玩意,然后被领主府的侍卫揪回去。
我开始慢慢习惯有这样一个聒噪又没规矩的人天天绕着我转了,直到六岁那年。
那天,领主行色匆匆的登门,我爹正抱着我看着突然降下的大雪,真的很稀奇呢,明明还是夏天,怎么会下雪。
见着领主来,他放下我,让侍女带我去母亲那里,我回头就见他们二人低语几句后便脸色难看的进了书房。大人的事跟我自然是没有关系的,我乖乖去了母亲那里。
母亲正在窗下绣花,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小小年纪的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岁月静好这四个字,那天的母亲真的好美。
一连几日,我都不曾见过爹爹,这日侍女来到母亲院里,附耳跟她说了几句,母亲脸色难看起来,她喊来我的贴身丫头,让我们俩去嫂嫂那里待着,叮嘱我们不要扰了嫂嫂清静,要乖乖的,我们俩听话去了。
我的贴身丫头比我还小一岁,成天跟着我后头喊着姐姐,因为这个被她娘、也就是我的奶嬷嬷打过很多次,但她还是依旧喊我姐姐,而不是小姐。
我们俩在嫂嫂这里待了数日,一直没见到母亲,我同嫂嫂说我想去找母亲,她不让我去,让我乖乖待着。再问,她便只喃喃道“都会好起来的…”。
趁着她不注意,我带着贴身丫头偷跑出院子,我们满府里找母亲,都没有找到,颓然坐在母亲空空的院子里,我大哭起来。
墙头上探出一个脑袋,是商启雨,他费力的攀上墙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砸在了我的怀里,对我做了个鬼脸揶揄道:“你这样大哭可不像大家闺秀咯~”
我抬头哭的更大声了,嚷嚷道:“我不要做什么大家闺秀,我要母亲…”
商启雨告诉我,我的母亲和哥哥被他父亲藏起来避难了,至于什么难他也不知道,院外传来奶嬷嬷的声音,商启雨慌得就摔下了墙头,我听见他咣当一声,竟是被他逗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日的饭食越来越少了,终于有天没有饭吃了,我看着碗里的树皮草汤虽然很饿但毫无食欲,任性的要将它打翻,可是奶嬷嬷将它护住,又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夜里贴身丫头念叨着“姐姐,我好饿。”,我也好饿,为什么奶嬷嬷不给我们饭吃呢,我们最近很听话呀。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后面的每一日都是树皮草汤,我再也顶不住饥饿,吃了起来。
真的好难吃啊,吃进去我就开始干呕,最后全都吐了出来,奶嬷嬷见我这样,那张枯黄萎靡的脸更加愁苦了。
又过了几日,我觉得我快要饿死了,看着嫂嫂状态也很差,她整个人干枯的脱了相,那肚子突兀的隆起,真的好可怕。
贴身丫头一直在我身边低声叫着“姐姐”,我看见奶嬷嬷的眼里漏出了光彩,她抱走了我的贴身丫头、她的女儿。
下午,这个院子端进了一锅肉汤,我吃的很香,真的好好吃,可是嫂嫂怎么不吃呢?奶嬷嬷一直在旁劝着,嫂嫂才流着泪吃了几口,吃完她便一阵干呕,奶嬷嬷上前劝她:“不能吐啊,吐了她就白白没了啊。”奶嬷嬷说完大哭起来,嫂嫂也止不住的哽咽。
我不明白,我只觉得肉汤真的好好吃。
后来,府邸外边就经常传来许多人断断续续的叫骂声,依稀听见是要我爹交出母亲和哥哥,想在仔细听时,奶嬷嬷堵住了我的耳朵,让我睡觉,说睡着了就不饿了。
终于有天有吃的了,府里人一个个的都燃起了希望,我被奶嬷嬷领着回了母亲院子,我见到了父亲,他瘦了很多也苍老很多,他看着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末了只问了我一句:“玉儿,你可愿以后替爹爹撑起顾家。”
“那哥哥干嘛去?”
…
后来领主背着剑来到我家,然后被人一床白布盖着抬出去了。
再后来我开始跟着父亲练武,我手里捏的再也不是四书五经和绣花针,而是冷冰冰的刀剑。父亲看我的眼神也不再只是宠溺,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强烈的期盼,也许是期盼我能像哥哥那样吧。
商启雨依旧常来看我,只不过他不再爬墙了,也不再送糕点和小玩意了,而是从正门进来,偶尔为我带些伤药。
他的关心,让我心里多了丝不一样的情愫,也许让他做我的夫婿也不错呢?
这天练完剑,我去向父亲汇报。他的书房里有个客人,我认识那人,是风舵城的术师,父亲没有避忌我,而是让我坐下。
我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有吃的的那天,我嫂嫂难产一尸两命;领主来我家那天,是来以死赔我母亲和哥哥的命;我吃的肉汤就是我的贴身丫头;我母亲和哥哥是为了给国主换血才再也回不来。
那天的我开心着终于有吃的了,而我母亲和哥哥却在那天现身赴死。
术师又说,一脉相承者,方可诛暴君。
我将这句话刻在脑海里,就这样背负着仇恨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