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6日,站在出站口举着青蓝色大伞,嚼着两块口香糖。其实雨很小,只是若有若无地飘落着零星的雨点。我用力咀嚼着口香糖,在它即将没味时把它吐到一旁的垃圾桶。
恰巧这时,晓科哥在不远处冲我挥手,他身边站着一位我从未见过的女孩。我连忙过去帮他提袋子,挂着笑脸同他打招呼。
三人走了几步,晓科哥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信阳好繁华啊,感觉比开封发达多了!”那可不是,人家信阳火车站周围就是本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哪像开封,把火车站建在荒凉偏僻的地方。
我很担心他们会提出到我家看看之类的请求,便主动提议去看电影了。三人来到横店影院,我是多么的希望有个人能过来同我打个招呼,至少能让晓科哥觉得我在信阳人缘很广。我这人啊,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虚荣。
晓科哥连电影票都没让我买,直接在网上买了三张电影票。进观影厅前去上厕所,洗手的时候晓科哥突然对我说:“感觉你气色好多了,去年期末考试结束听他们说你心脏不舒服?” “嗯,总是预感自己要挂!”
“你现在不是好多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复杂的心路历程,只好点头称是。
电影是一个悬疑推理片,讲的是肖央扮演的父亲如何掩盖犯罪痕迹。概括的这么简单是因为观看电影期间我不舒服到了极点,呼吸困难、左胸疼痛,我感觉自己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有些后悔明明心脏不适为什么还选了这样一部‘恐怖’气氛强烈的影片。我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向身体左侧,求助似的看了旁边的晓科哥一眼,他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电影,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我手心脚心全是汗,呼吸也越来越不顺畅,但只要看着晓科哥,我就莫名的感到心安。即使我真的晕倒了,他们也会全力把我送往医院抢救的,这点不舒服能忍就忍吧,不能因为我破坏了看电影的氛围。
终于撑到了电影结束,我晕乎乎地站起来,想要走在前面带路,却发现他们早已经轻车熟路地走了出去。
外面竟下起了中雨,我带的伞派上了用场。那个女生也带了一把伞,举起来罩在晓科哥的头顶上,他们看起来幸福极了。我提议去吃自助餐,没想到记忆里的自助餐厅早已消失不见,大约三,四年前小姨带我来这里吃过的。
有点尴尬,胡乱找了个外观还不错的餐厅吃烤鱼,我和晓科哥坐一排,女生坐对面,我觉得我取得了某种阶段性胜利。
趁着女生低头点菜,我趴在晓科哥耳边问他:“这是你女朋友吗?”
他拍了我一下,“别乱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我注意到女孩的眼皮猛的往下一沉,嘿嘿,这个直男,一点也不懂女孩的心思。
晓科哥长叹一声:“哎呀,真快,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就快要开学啦!
“什么!这么快?”我抱住晓科哥的胳膊,真诚、痛苦地哀求他:“晓科哥,求求你想个办法让我能不去学校上课又不被学校找事吧。
“这…,这我哪有办法?除非你父母和学校说。”
“那不完蛋了!我爸妈宁可让我死在学校里。你不知道我在学校过的是什么日子,整天提心吊胆的,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会猝死。” “你老是想那些东西干什么呢?”
“不知道,从咱们看电影到现在,我想了不下一千次猝死了!”
“你这心理问题很严重啊,让你爸妈带你去看看。”
“不可能的,他们只会认为我在瞎胡闹,吃饱了撑的。即使我告诉他们我在学校一个字也学不进去,他们也非要把我扔学校里。他们不在乎我的死活与感受,只在乎面子,别人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呆在学校里,凭啥就你不去?我上高三时,有半年时间没去学校上课,他们咛嘱我不要出去乱说,丢人!”
“那真的没啥好办法,除非你能独立挣钱养活自己,脱离他们的管控。”我想到了写作,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拯救我,要是学校突然宣布不开学就好了。
晓科哥抬头凝视着灯光,若有所思。“我在像你这么大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我打篮球时总觉得胃疼,我老以为自己得了胃癌,后来去医院一查,屁事没有!”
“真的?”我忍不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没有什么比病号间的相互交流更安慰人心的了。我握住他的手不肯放,细细把玩着,引得对面女生‘咯咯’地笑。
饭后在路口分别,他们的车是半夜12点的,也许我该再陪他们玩一会儿,但我却急不可耐的必须回家,已经九点五十了,再过40分钟就是‘猝死线’了。
雨依然在下,他们一直看我坐上出租车才转身离去。我真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套气派的房子来款待他们,唉,即使在这种时刻还是忘不掉该死的虚荣…
2020年1月7日,早上6点,我和弟弟在痛苦中从床上爬起来,坐出租车赶往琵琶台。
天空还没有大亮,只能凭感觉判断在约定集合的树下有几个年近50的中年人在聊天。我把棉袄拉链拉到最高,用帽子紧紧裹住脑袋,仍挡不住凛冽的寒风。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别人讲话,我与弟弟则享受无趣与寒冷。
七点多钟时,天亮了,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们身后是一个小型的运动俱乐部。那些狡滑的中年老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又厚又重的警服,还有军帽,就像边境雪山的值勤军人穿的那样。
我看了看手中又薄又粗糙的制服,这才恍然大悟一会要把外套脱下来。十分钟后,有人通知我们换好衣服准备集合。我们脱下外套,换好衣服。弟弟把手放在我脸上,冰块一样凉的双手,在这里站一上午竟然只有60块钱!
我环顾四周,至少有20个人为了这60元愿意在这里挨冻,大多数是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还有两个年轻女孩,看上去不像什么正经姑娘。
一开始我以为里面要打篮球比赛,还幻想见几个篮球明星,进去后才搞清楚是某小区在卖房摇号。我和弟弟分站不同的角落,站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十几岁的瘦小伙,我俩偶尔会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没有开空调,可能是主办方为了省钱。这不大的空间里搭了个舞台,舞台后面有个大屏幕,不停地在播放令人心烦意乱的卖房广告。闲来无事的我认真听了一下,平均房价8200平米,一百平就是82万!
很快有一个主持人站上舞台开始调试话筒,“喂,喂!”的声音音震耳欲聋。买房的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了,门口摆放的是面包和牛奶,舞台下都是质量很差的塑料椅子,多么周到的服务!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他们是来选择楼房号的,也就是说房子他们已经买下了,信阳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百万富翁?
来的人大多穿着朴素,也可能是厚重的冬衣显现不出华贵。从他们的脸上和双手,我根本看不出他们是否是有钱人,我还没有这项能力。
人越来越多,一群小孩子在叽叽喳喳的喊叫,不到10岁的孩子,还有一、两岁抱在怀里的。他们可真幸运啊,从小就住在市区顶级楼房里。
像这样的孩子 怎么会愿意看书呢?只有经历过生活的人才能读懂书中的世界。他们从小接受的是什么?手机,用不完的钱、住漂亮的房子,过有品质的生活,怎么会愿意花时间去思考书里写的是什么破玩意?
想来我真是生不逢时,又偏偏喜欢上了一个逆时代的东西。
站久了不仅腿疼,胸口部位更是隐隐作痛,全身都是冰冷的,让我想起上次和李哥他们一起去辉县的那一天。这漫长的上午,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坐着的人都激动地等待自己的名字在大屏幕上出现,然后故作淡定地站起,仿佛买套房子仅仅花了一碗热干面的钱。咳嗽一声压制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闪到幕后选楼房去了。
看着这一幕幕情形,我内心的失落又涌上心头。不知何时何年何月才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靠这一天挣60块,下辈子也买不起啊!罢了罢了,还是租房子吧。
这个念头刚一涌现,胸口便像报警似的加剧疼痛,你忘记在开封租房子的下场了吗?
那怎么办?一头撞死得了,这个房子啊,真是把人逼死绝了。
不过我这‘幻想症’好像不是房子的问题,是胆子小,应该找个女朋友才能解决,很快我又陷入对女人的幻想。
想了一圈又绕回到房子上,没有房子就找不到女人,没有女人就会被折磨死,所以没有房子等于——死。那还不如现在就自杀呢!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出现了很丰富的变化,不然那个抱着小孩的女人不会盯着我不怀好意的笑。
弟弟在对角冲我挥手,由于离的太远,我只能看见模糊的重影。
‘这小子离选楼号的日子也不远了吧!’他家拆迁有几年了,听说至少赔4套房子,他两套,父母一套,剩下一套卖了装修,完美!
怎么所有人都占了国家的福利,就他娘的我没享受到呢?我那可怜的老父亲老母亲呦!一说也是干了大半辈子医生,掏尽积蓄欠一屁股债才买了一套房子。这房子我要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我还是人吗?
我也不想把自己形容的太大度,根本原因是我想过一种轻松自私的生活。我们现在住的旧房子将来肯定要留给妹妹,这是妈妈一直强调的——给点嫁妆,在婆家不受欺负
也就是说父母老了要和我住在一起,我才不接受呢!养老?得了吧,我先养活自己再说吧!所以说不要他们的东西是我给予他们最大的温柔,一百万几个老不够养的?
一套小小的房子能够折射人生百态,我还是认命吧,咱不碰那玩意,买不起还租不起吗?
一上午的时间在寒冷与纠结中度过,当弟弟颤抖地走向我时,我让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只扔下三个字:“几点了?”
“12点半嘛,累死了!”一看他那是又累又冷,他可是比我还瘦50斤啊!一点脂肪也没有,再加上这事也不怪他,算了吧。在这世间能有这样一兄弟够难得了,我们应该联合对付别人,不能窝里斗。
2020年1月10日,当保安之后的两天,弟弟又带我去航校替考挣了60块,去一个不知名的公司下APP挣了80块。几天下来一共挣了200块,除去吃饭、上网,打车费,连100块都剩不下。更令我难以接受的是,每次情况都同他讲的有出入,比如他说只要两个小时,可实际却浪费一下午。
“咱们一块找个稳定的地方打寒假工吧,能挣两千多呢!”他又给我提议。我已被他弄的精疲力尽,写作大业遥遥无期,再加上他这几天同我楼在一张床上,我觉也睡不好。
“别、别,别,你也知道我心脏不舒服。” “陪我!”
我以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讲道:“一、我心脏真的难受,有很多时候那些活我干不了;二,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啥事?都放假了你能有啥事嘛?”
难道我陈某人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私事了?难道我这辈子就注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挣点小钱吗?
“你一点苦吃不了,没经历过社会,根本不知道钱有多重要!”他补充道。
是,我怎么能和你这个大老板比呢?独生子女,家里马上要赔4套房子,值几百万呢!我父母干一辈子不就这点东西吗?还欠一屁股债!我命不好,但我认命啊,我不稀罕那点小钱,有了富不了,少了饿不死。我本就没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还不可以吗?我写完我想写的东西后从楼上跳下去不可以吗?我没钱,我活不起还死不起吗?死之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怎么了?
可惜我一个字也无法和弟弟说,只好在心里暗自郁闷。
我不能告诉弟弟,我心中的真实想法以及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只感叹兄弟关系的复杂,不见面时我是如此的思念他,可一旦见面了却又难免有点小矛盾。
和弟弟待的这几天,我深感着急。有他在我身边,我必定不能安心写东西,更何况他还整日想着带我去打工挣钱。一旦打工,我这整个寒假都没了。
晚上大姨小姨来家里吃饭,弟弟在沙发上刷手机。我们刚刚度过了一个无聊的白天,他在急着四处找工作,我则想尽办法委婉地支走他,我好写东西。
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声喊叫着:“晚上去湿地公园拉沙不?一夜两百块!”我猜这又是前两天他那个一脸皮相的朋友给介绍的,指不定又要出什么意外。
“不不不…”我双手摆的像波浪鼓,现在的我宁愿死也不愿熬夜。“你哥现在一听说要熬夜,胆都吓破了!”姨夫笑着说道,他们也听说了我上次的火车惊魂事件,无论怎样,我是不敢再拿身体去冒险了。
“老虚逼!”弟弟仰天长叹,但他去意已决,自己独身一人全副武装地出发了。我长舒一口气,尽管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玩,但也不能因此忘记主要的任务。我要卧薪尝胆,不断磨炼,最后一飞冲天!最差也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2020年1月16日,昨晚我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美梦。然而早上一醒来,那梦的内容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了,只隐约觉得脑子里曾经受过美好记忆的洗礼。
姐姐和她男朋友从广州回来过年,请我们吃晚饭。两人已经结婚,也许我该叫姐夫了,但从未有人这样教过我,所以依旧称呼‘哥哥’。
所有人基本都到齐了,唯独弟弟没来。 “你弟又出去挣钱啦?”姐姐问我。
“嗯,他真的是,为了钱不顾一切。”
“你看看他,那么小就知道挣钱,你呢?咋不和他一块?”
“他那叫实际情况满足不了欲望,他挣的钱不都被他拿去痛快了?比如!我小姨一个月给他600块,可他一个月至少要花一千块,那他肯定得想办法挣。我爸一个月给我五百块,我只花四百块就够了,还有剩余,我为什么要去挣?我天生花钱不多啊!”
姐姐显然对我的大道理不感兴趣,一个劲地刷着手机,然后突然惊恐地瞪着我的眼睛:“你知道不?武汉出现一种很厉害的病毒!”
“病毒?病毒是什么?” “你不看新闻吗?这几天全是这事!”
我好像隐约看了一点,可是再厉害的病毒能有猝死厉害?
“你没发现这几天很多人出门都开始戴口罩?”姐姐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小声耳语。最后她像是得出了最终结论:“这病毒很厉害,人一旦染上了必死无疑而且传染!”
传染?那岂不是像那些丧尸片演的那样?太吓人了!我后背发凉,火锅店依旧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这一切都将风云突变,所有人都将变成面目狰狞的魔鬼。
“这病治不好,传染,得了必死无疑?”我口齿不清地问姐姐。“差不多吧。”“那完了!武汉离信阳这么近,咱也跑不了。到时候肯定有大批武汉人要跑到附近的城市,信阳绝对幸免不了,那些人中间或多或少会带着这种病毒。更可怕的是人性,我敢肯定绝对会有人故意传播这种病毒。他自己染上了这种病,但他想拉几个人一起死,人性永远是最黑暗的。”讲完这番话,我忽然一点也不想吃饭了只想回到家里躲起来。我想起上次散步时偶然撞见的‘鄂A’车牌,很有可能已经有武汉人跑到信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