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进到病房里,看到已经醒过来、平安无事的许月霁后,她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那股晕沉也随之抵挡不住的袭来。
病房内的暖气开的很足,身后的沙发又是那般的柔软,安静中,她不自觉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意识被睡意侵蚀,她迷糊的睡了过去。
许月霁许久之后才将视线从窗外移了回来。
刚刚的动静他以为是离开但去而复返的母亲,因此故意忽视不去在意。
他刚刚和自己的母亲吵了一架。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竟然对她还抱有一丝期待和希望。
她还是他想的那般,不择手段。
竟然从这件事中,想到了别的东西,完全不考虑他的立场,怂恿着他去“勾引”魏西洛。
而他也才终于确认了下来,原来迷离中他看到的画面是真的,真的是她来救了他。
沙发上的人睡的很熟,睡容安恬的枕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许月霁没想到来的是她,一时间目光注视着,没有移开。
而昨天是她来找了他,这个事实也让他有些惊讶。这几个月她表现出来的冷漠、讨厌他都能感受的到,想着自己的身份,他也主动的保持着距离,没有去她面前碍眼,当个住在同一屋脊下的透明陌生人。
虽然偶尔他也能察觉她似乎对他有些别的意图,但是他也没多想,毕竟,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她索取的呢?
因此他以为她会无动于衷,毫不在意的离去,但是,她居然来找他了,打破了他对于这个人冷漠的刻板印象。
尤其是她现在,这般放松的、毫无防备的在他的面前睡着了,没有任何冷漠、攻击性,似乎这个才是她最本质的样子。
他看不懂她了。原本只以为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但却又矛盾起来了。
盯了许久,许月霁才将目光从她睡得酡红的脸颊上移开。
昨天,他也没想到学校里的人比平时的小打小闹,会做的那么过火。
他的身份在入学第一天,分配的班主任领着他进教室做自我介绍开始,就彻底不是秘密了。
他知道他母亲李莹那些不光彩的事,他见多了,早已不以为意。
对于身边同学那些鄙夷嘲讽的目光,他也通通忽略不在意,冷嘲热讽都是小事,他自己也有数,不去和他们争执。
而他的回避和沉默,让那些人更加的变本加厉。
许月霁对那些人的行为有时候实在不能理解。他们是在嫉妒他吗?嫉妒他因为他母亲而进入了豪门? 他不懂他们那些过激的情绪从何而来。
最开始只是他的作业本会失踪,导致他上课被老师点名批判,不得不以后做两份作业来避开这个问题。
虽然因着他的长相,最初是有不少女生来和他搭话,但是他自己性子冷淡,不善言辞,打消了一些人的心思,而剩下的人在听到那些传闻和别人的谣言后,也渐渐不再和他搭话。
后来是全班孤立,没人和他说话,小组讨论组队,他成了班级里的幽灵。
而他的位置在上一次调座位的时候,也被从前面换到了最后面的角落里。
他心里也有过不忿,对于他母亲的怒气,但是她那毫不改变的行为,让他怨久了,渐渐感到无力,最后原封不动的消散了。
母亲,对于他成为了一个名词。一个普通、会带来痛苦的名词。
所以,魏西洛,为什么呢?她不也讨厌他这个后妈带来的拖油瓶吗?
他敏感,这些问题盘亘在他心头,得不到答案他就放松不了警惕。
——
西洛安稳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脑袋也清醒了许多,不复之前的昏沉。
然而,头顶的天花板是那样的熟悉,是她每天睁眼都能看到的场景——她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她不是去了医院吗?
一个大问号挂在她的额头,她按了按自己太阳穴,出了房间。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楼下偶尔传来佣人闲暇的聊天声,除此之外都很安静。
她下楼的声音被注意到了,饭厅里王妈走了出来。
“小姐,醒了刚好可以吃饭了。”
“王妈,我怎么回来了?”
在病房里,她知道自己没能抗住睡意,睡了一会,她以为只是小睡。但,醒来空间转移到了自己房间,这是她没想到的。
谁带她回来的?许月霁吗?肯定不可能。
王妈笑了笑,解释着:“许少爷打了个电话,让我们来接你。是李叔去接你回来的。”
点头,西洛抬头看了眼楼上的房间:“许月霁还在医院吗?没回来?”
王妈:“医生说,他明天可以出院。明天,李夫人那边会去接他。”
“好的。”
她默叹了一口气,啧...她今天算是白去了,话都没搭上,许月霁现在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
第二天,她一个人去了学校。
而这件事,在魏家的施压下,舆论控制的不错,知情的人不多。对于她昨天的请假,大多数人都以为就是她单纯生病,因此西洛还收到了不少关心、慰问。
课间休息时候,西洛看着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的元泽,她就知道,麻烦了。
果然,元泽是知情的。
“干嘛,要亲自去找那个小拖油瓶。”他似乎很不满她的行动,浓眉皱起,显得他凶巴巴的。
“为什么不去?”西洛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尤其知道元泽对她有兴趣之后,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吸引关注的小学生手段的求偶方式。
“他妈手段那么好,爬上位了,你不怕你的位置,被算计走吗?”元泽属于斩草必除根的性格,他们这种阶层,心软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姓魏,他姓什么?”西洛从不担心这件事,首先魏父不至于昏头到将自己家族产业拱手送人的程度,再次,魏爷爷魏奶奶也不会让这件事发生,她自己也不会松手。
“行吧,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元泽话说到这儿,犹豫了两秒,看了眼坐在位置上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少女。
她的表情面对着他的时候,总是很少,不像是和别人说话时那样礼貌客气,会扬起柔柔好看的笑容。
元泽也知道原因在他自己,她以前也会笑着和他说话的。只是他不喜欢她和自己说话时,她的反应也如同别人一般,就像,他对她没有特殊性,只是一个普通同学、朋友的身份。
所以他控制不住的想要引起她的关注,也愈来愈被她讨厌了。
他重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听说,你那个继弟,长得挺不错,你多注意点吧。”
他相信她,知道她有自己的分寸,但是听到私下这种无端揣测、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流传出来,他也被激着多了些许可笑的联想。
倒是原本从容坐在位置上的西洛听到这话后,身子僵硬了两秒,才很快恢复了正常。
“谢谢你。”西洛有些意外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像是自己心怀鬼胎被揭发了。
很多人都这么想吗?西洛不知道,这才两天,就有这样的风声了。
也不知道,这对她是好是坏。
她今晚,要去找许月霁好好说说话。至少救了人,也要浅浅刷个存在感吧。
于是她开始期待放学,盼望那美妙的下课铃声。
许月霁今天出院,但还在家修养,没能来学校上学。因此她一放学,赶到停车场,就立马开回了别墅。
饭菜按着她回来的时间点已经备好了,她一到屋就能开始晚饭。
而她坐到饭桌上后,却迟迟不见楼上的人下来。
身边的佣人没有表现出什么疑惑来,西洛开口问了:“王妈,许月霁不来吃饭吗?”
“刚刚李夫人来的时候,许少爷已经和她吃过了,他暂时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
西洛想问李莹离开了吗,但话在嘴边,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她真的没法礼貌起来。
“她走了吗?”最后西洛只能这样说。
王妈:“李夫人吗?”佣人们改口很快,即便是同情乔母,但都是为魏家服务的人,只能照着吩咐做事。
“嗯。”
“在您回来前,就离开了。”
西洛颔首表示知道了:“好。”
——
她的房间和许月霁相对,三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在这里,除了早上会有人来打扫卫生外,这一层楼都很安静。
西洛看着红木门出神了一会,才移步到门前,伸手敲了敲。
“咚咚咚”闷闷的木质声响起。
木门的隔音声很好,西洛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直到门打开。
里面的光照过来,她看到了对面开门的许月霁。
他一脸平静,早就猜到了门外的人是谁。他的母亲只会理直气壮地推开,而不会这么客气的敲门告诉他。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原本上挑的狐狸眼似乎也垂下来了几分,眼珠湿润却无精打采,看着像是没有休息好,脸上唯一一抹亮色就是他的红唇,在灯光下闪着晶莹。
房间内有暖气,因此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衬得他更清瘦了。
他们两个人静静的互相对视着,一时间没有人打断。
最后还是她先撇开了视线,被他直视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前几个月还处在变声期的他,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声音变得清脆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般沙和奶。
他对于魏西洛这个人,不怎么接触过,因此也没有特别多的看法,只觉得她会来亲自找自己不符合她的印象。不过,他还是要对她表示感谢。
“谢谢你,来找我。”如果她不来的话,他可能第二天才会被人发现。
他失踪的事就算告诉了他母亲李莹,李莹也只会无动于衷,埋怨他只会给她惹是生非。
就像以前的在A市那般,李莹并不会去考虑他的感受,一个只会衡量利益,在其中谋取最大的好处的人,怎么会去在意别人的想法。
对于他,李莹可能觉得,只要不死都是好的。
“哦。”似乎对话就要这么结束了,西洛不想。
“之后放学,你先走吧。”
“以后有两辆车来接我们。”她已经和魏父说了这件事,毕竟魏家不缺那个钱。至于他希望的好好相处,已经能看出来了不是吗?
“好,谢谢。”他的语气不算冷淡,但还是能看出来,他并不想继续这个对话了。
西洛犹豫着要不要再搭话。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学校的事,也都处理好了。”她斟酌着,还是开口了,“不用担心,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之前和你说的话,很抱歉。”
西洛垂着眼看着地上的瓷砖的纹路,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也怕自己这一步走的太过了,让他反而又防备了起来。
许月霁没想到她会道歉。其实本来就和她无关,但,没想到她会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他看不懂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仁慈”,是因为她本来就善良吗?
她没有必要对他保持这么友好的。
但这话他没说出来,依旧是点头说好。
然后聊天结束,西洛看着红木门在她眼前被阖上,走廊恢复了安静。
她也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平,重新复盘着自己刚刚说出去的话有没有什么差错,会不会传递错误的信号过去。
——
许月霁的房间比西洛的主卧小了不少,但对于他一个人来说还是宽阔的。
他并没有把这里当成他的家,他的容身之所,他只是在这里的寄居者而已。因此房间的布局,和他来之前,并没有什么改变,没有多出什么代表许月霁个人色彩的用品。
他没有归属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称之为家的。但是至少在这里,魏家,他暂时和李莹分开了。
这段时间,李莹忙于经营自己的新婚,也没空管他,他难得多了喘气的时间,不再被当成什么工具。
重新坐回了书桌,上面是之前没有完成的作业。现在练习册上都写上了正确答案。
书桌的书架上摆满了李莹给他买的书,许多都超纲了,并不是他这个年纪该读的。
但是李莹这个奉行精英主义的人才不管那些年龄限制,她要求他做到最好,能够给她带来最大的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