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跪倒在地,在女人尖锐的目光下拿出手机,调出视频自拍模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着顶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我,祁慕白,自愿放弃祁氏名下全部的股权继承,转让给真正的祁氏血脉——祁煜尘,未来也不会冒名顶替祁氏之子占用公共资源,所有的房产和资金也都会悉数转交,分毫不差。我就是个普通人,是非婚生子,我有罪,对不起。”
他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无比清晰有力,像沉闷的晚钟,迎来末日的审判。
当着女人的面,发到了网上。
秦凤兰笑了,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劈头甩在了祁慕白脸上:“把这个签了吧。”
这小子诡计多端,为了永绝后患,还是白纸黑字最安心。
上面几个偌大的“股权转让协议”标题映入眼帘。
七八页的纸张,祁慕白都不带看的,很快签下了自己名字。
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他晶莹剔透如玻璃珠的眼睛,缓缓转向女人的脸:“可以把她的照片删了吗?”
“呦,倒还是个小情种啊。”
秦凤兰先前的那些怨恨,这会都烟消云散了,她忽然“咯咯”地笑起来:“好孩子,你知道吗?煜尘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不是我己出的,他一直以为你才是你那个白莲花妈和野男人生的野种呢!”
她笑得无比癫狂,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挑衅:“煜尘那孩子一直以为是你和沈曼姝那个贱婊子抢了他爸的宠爱,才那么恨你们,整你们!”
“我刚跟你爸离婚那会,煜尘刚被接到沈曼姝手底下照顾,他那年才3岁,却已经学会整后妈了,每天都把你妈咬得手臂都是血,5岁,把你妈骗进垃圾桶,10岁,就已经学会找人对你妈拳打脚踢!”
少年浑身一僵,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回忆,双手紧握成拳,青色的经络凸起,狰狞骇人。
“你妈那个怂货也是真爱祁盛,不敢打别人家儿子,就只好把屈辱和怒火发泄在你身上!”
她笑得头发都随风凌乱,双眸赤红,放肆地仰头大笑,“电击休克仪的滋味怎么样啊?关厕所爽不爽?!你妈为了你爸的爱,却对一个野种那么好,反过来虐待亲儿子!”
“你知道吗?你12岁那年好不容易看上的那双唯一限定球鞋,却因为我们家煜尘想要,你妈就买来送给了他!但你知道吗?煜尘根本就不缺鞋,他有一屋子限定aj,只要他一句话,你爸就会派人给他买来!”
见祁慕白嫌恶地皱眉,眸中沁出血色的酴醾,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慵懒地擦了擦被雨水溅湿的包:
“你以为他是真的想要吗?不,他就是喜欢抢你的东西,他就是想看你妈讨好别人骂你的样子!你妈献宝似的求着他穿,可他看都没看一眼,第二天就扔进了垃圾桶!”
“可你知道吗?那事几天之后就是你生日,那傻孩子,看到你一个人孤零零在房间没人陪你过生日时,竟不忍心的把那双球鞋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洗了一晚上,装在盒子里准备送你当礼物!”
“我说怕你不要,我帮他送,那傻孩子还真信了。没想到吧?祁慕白,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祁慕白狠狠一僵,他12岁生日那天早上,就看到床边一个包装精致的鞋盒在身边,旁边一张纸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弟弟,祝你12岁生日快乐。】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带着莫大的欣喜打开了包裹。
里面那双他看中已久的宝贝球鞋被刮的全是口子,白色的鞋身上用红笔写满了“祁慕白,你个野种”“你凭什么抢我爸的爱”“你怎么不去死”“sb”“贱狗”等不堪入目的涂鸦。
至此之后,祁慕白就学会了两面三刀。
被祁煜尘抢的一件件抢走的东西,他要千百倍讨要回来。
手段脏点,也无所谓。
所以忍了十多年,让祁盛误以为他祁慕白是野种,把他赶出家门后,再交出他变异血型的报告,以及祁煜尘的DNA证明,祁盛和祁煜尘那个表情,肯定会很精彩。
到时候,整个祁氏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可没想到,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张字条,居然是秦凤兰写的,故意挑拨他们兄弟离间。
他变成这样,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个不择手段的恶心嘴脸,居然源于一场误会?!
祁慕白跪在地上,脸上露出茫然、愕然、到愧疚,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啊,为什么偏偏生在豪门之家!”
秦凤兰状若惋惜地轻笑,“祁慕白,我真的很可怜你,明明是祁氏少爷,亲爸却怀疑了那么多年,被亲妈虐待了那么多年,你从小到大的家长会祁盛都没去过吧,你当真他只是在忙吗,他是在陪煜尘逛游乐场呢!”
“陪我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逛游乐园,哈哈哈哈……”
“该说我们家煜尘命好呢,还是福气好——”
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伞柄掉地的清脆声响。
“——妈?”
这话一出,秦凤兰愣住。
青白辉映,雷电轰鸣之下,祁煜尘浑身都被雨水淋湿,淅沥的水珠顺着少年麦色的额尖脉络,延至下巴,一滴滴滚落在地。
听到叶芝婳有事,他压根没打伞,一路匆忙跑来,结果没想到撞破这惊天的秘密。
“煜尘,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凤兰脸上露出慌乱,抬脚冲过去就要拽他,却被他猛地甩开:“你说什么,我不是祁氏的种?!”
“不是的,你是,你是!祁慕白才不是——”
“我他妈全都听见了!!”
祁煜尘深吸一口气,爆发出低哑的嘶吼,“祁慕白才是祁家亲儿子?我……才是那个野种?!”
他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被银链拴住的昏迷少女。
祁慕白正跪在地上,垂着头,膝盖上赫然摆着一张墨水未干的股权转让书,如临堂的囚犯。
“祁慕白……”
祁煜尘难以置信地揪住祁慕白的衣领:“你他妈疯了?!老子不需要你这样假惺惺的施舍!!”
可少年就像被毒哑了似的,被他提着衣领晃着,垂着湿润的睫羽,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眼看祁煜尘要把那份协议撕了,秦凤兰冷声呵斥:“煜尘,你要是敢撕,妈明天就让你教练把你f1比赛全停了!”
祁煜尘所有的活动和资金都在秦凤兰的掌控下,没有他妈,也就没有今天的他。
“哥,听话。回去吧。”
祁慕白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这声哥让祁煜尘整个人都狠狠震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明明他早就知道自己才是那个野种,他为什么不告诉祁盛,为什么不说出来,把他赶出家门?!!
“大哥,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真的。”
祁慕白那张白皙俊美到极致的面庞,被风雨一点点的摧折,带着一种病态的易碎感,“没有你的祁家,真的很无聊。”
祁煜尘感觉胸口被一把小锤子用力捶着,闷闷的疼。
可嘴上却恶狠狠道:“祁慕白,你别老子耍花样!”
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把叶芝婳囚禁在学校啊?
他迅速将叶芝婳从银链上解下,抱着她从窗口跳了下去。
“祁煜尘——”
秦凤兰尖叫一声,拎起协议就追了过去。
换了平时,祁慕白是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芝婳就这么被人带走了,可此情此景,他竟侥幸地松了口气,双眼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叶芝婳,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