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思绪回归,艾伦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敢看那尸山血海。
却又愧疚于将其封存。
他承认,他的怒气冲昏了理智,于是犯下了这样的罪行。
陛下说的没错。
他不应该杀死第一个人,因为一旦开了头,为了掩盖真相,他就只能杀死所有人。
艾伦为此忏悔。
但他永远不后悔杀死卢卡斯。
他恨对方的无情寡义,那些对母亲的虐待,一字一句、一言一行都刻在他脑子里。
那是王后。
那是他的母亲。
却在那样的家庭里,被所有人践踏,而本该庇护儿女的卢卡斯却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只因为母亲没有出众的天赋。
艾伦站在空空荡荡的教堂中间,听见魔鬼在唱着圣歌,空空荡荡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看着依旧光耀的卡提纳静静躺在十字架之下。
错觉地看见了满目锈痕。
圣诞节就这样平安地过去,没有任何奇怪的消息。
毕竟魔法部的职员也需要过圣诞。
但到一月份就说不准了。
1月1日,在艾伦刚刚将卡提纳长剑送回伦敦塔之后,德国魔法部的官方报纸报道了一场骇人听闻的事件。
[据悉,格林德沃家族焚于厉火,男女老少都被烧成了灰,魔法部傲罗司还在实地探查。
[巫师联合会正在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带领下,进行着集体讨论。]
艾伦看见那份报纸,看上面面容严肃的邓布利多。
他平静地笑了笑,轻轻闭上了眼睛。
抱歉,他只能对上帝忏悔。
在世俗面前,他只能维持着王储的荣光。
——抵死不认。
他睁开眼,抽出一张信纸,字迹力透纸背、斜歪飘飞地快速写道,
[先生:今晨的德国魔法部报纸说,格林德沃家族焚于厉火……我看您在场讨论,请问,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您知道,我还没找到母亲。
艾伦恳拜]
他折上信纸,手法不似平日规整,将这封信折角杂乱地塞进了信封,在上面飘飞着写着:
[to: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将媞塔叫来,轻声道,
“好姑娘,替我送封信,就在那里等他回信,让他尽快!”
艾伦打开窗户,将媞塔放飞出去。
他回眸,周全地又取出一张信纸,写着送给邓布利多的第二封信。
[先生,这是意外事件还是人为?]
钢笔下的字迹不再规整,划出一道又一道罪犯的掩饰,偏移得仿佛昭示了走歪的命运。
艾伦知道,自己在走入深渊。
他抬眸,唤来塞勒涅,让这只高傲些的猫头鹰去给邓布利多送信。
他坐在书房中等待着,看着一刻一刻卡顿的秒针。
滴嗒……
滴……嗒……
那嘀嗒声仿佛敲在了艾伦心上,让他的心脏紧缩起来,缩得他升起些许惶恐。
他平静地看着秒针移动,轻轻移开了视线。
直到塞勒涅离开一刻钟,艾伦终于起身,扯起长大衣消失在了城堡里。
他幻影移形到了霍格沃兹外,又似乎恍然大悟地转头,再度幻影移形到了纽蒙迦德。
艾伦走出扭曲的空间。
那一瞬间,他平静至极的面孔溢出克制过的忧虑和焦躁,快步闯进了纽蒙迦德。
他跑进客厅,喘息着问道,“舅父,您看见舅母了吗?”
格林德沃阴沉着一张脸,把报纸摔在桌子上。
他咬着牙问,“你看见报纸了吗?”
艾伦快速点着头,额上不自觉地溢出一些冷汗,他快速道,“我给舅母发信了,但我实在坐不住,还以为他在这里……”
格林德沃脸色坚硬地闭上眼。
他猛地踹了脚茶几,起身来回走动,暴躁地磨牙道,“这群没用的废物!不管是魔法部还是格林德沃家族,都是一群废物!”
艾伦仿佛没了主意一般跟在他身后,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问,
“我还没去找母亲呢……”
“舅父,母亲会不会也出事了?”
“我能去现场看看吗?”
格林德沃被他烦的受不了,抬手抓住他的脖颈,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别跟着老子乱串,乖乖坐着!阿不思马上就到了!”
艾伦仍然焦躁地磨着手指,频频望向门口的方向。
终于,他等来了那位白胡子校长。
当邓布利多面容严肃地出现在楼梯处的时候,艾伦和格林德沃同步快速走了过去。
当然,某位醋王更快一些。
他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线索?”
艾伦也焦灼地看着他,甚至小幅度的翘起了脚后跟,简直称得上翘首以盼。
邓布利多沉吟着摇了摇头。
“说不上来——那里的一切都被烧毁了,甚至找不到魔法痕迹,只能依稀判断出厉火的燃烧点。
“——就在进入大门、接近城堡的地方。听说,那里原本是一片草坪。”
他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是孩子们学习厉火咒,却控制不住火势——你的家族你自己清楚。”
格林德沃皱着眉思索着,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家族干的出来的事。
邓布利多紧紧地皱着眉,揪着自己的胡子说,“可如果这样,总该有人能离开城堡。”
他轻轻合拢手掌,轻声嘀咕着,“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可到底是哪里古怪,我却说不上来……”
他像只老蜜蜂一样转来转去,嘴里念念有词。
“要是学习厉火导致失控,总该有人能逃生……难道那些孩子半夜学习厉火咒?不,那样他们不会在城堡外学习……
“但是也说不准……”
邓布利多愁的揪着胡子,“会不会有人攻击格林德沃家族呢?盖勒特,你们家族有树敌吗?”
格林德沃冷着脸说,“那可太多了,光我一个就能拉上半个欧洲的仇恨。”
邓布利多纠正道,“是整个欧洲。”
他摇着头,继续嘀咕道,“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但我想不会是因为你,多年前早已清算过了……”
艾伦就那样看着他转圈圈。
他蹙起眉目,焦灼地交握着手,问道,“先生……先生!您知不知道城堡里死亡的都是什么人,有名单吗?”
他焦躁道,“我母亲……我还没去……”
邓布利多停下脚步,带了些怜悯地看着他,轻声道,“真抱歉,艾伦——没有名单。”
“不过据说格林德沃家族还有几个在外的后裔,出了这样的事,也许他们会回来。
“那时候,也许我们能知道城堡中化成灰的死难者都是谁。”
艾伦怔在当场。
他迟缓地转身,背对着两位老人,似是混乱的揉了头发。
“……您是说,里面的人都化成灰了?”
邓布利多轻声道,“是的。”
他看不见那双海蓝眸,深不见底,冷暗无光。
艾伦继续问,“一点证据都没有吗?”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艾伦,那是厉火,烧得太干净了,傲罗们什么都没有发现,为防他们疏忽,我还亲自去查看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艾伦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肩垮了一分,不知道是放下了心,还是被隐约而来的愧疚指责着良心。
他轻声问,“什么都没有?”
艾伦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问出弗洛瑞亚。
而邓布利多给了他一个他早已心知肚明的结论。
“艾伦,恐怕他也遭了难。”
格林德沃暴怒的声音传来,“魔法部!哈,阿不思,别这么看着我,他们都是一群废物!多年前是这样,多年后还是这样!”
他气得张狂起来。
“你看看!早知道这样,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干脆造反,打进魔法部,辞了这些糟糕的蛀虫!”
邓布利多的安抚声不断传来。
老校长竭尽全力地安抚着暴怒的格林德沃,而真正的凶手就那样背对着他们。
艾伦无声地闭上双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