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邓布利多从未有过这样一个时刻。
他觉得自己素来灵光的脑子停止了转动,甚至觉得自己短暂地失去了语言理解能力。
那短短的一句话几乎烧坏了他的脑子。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邓布利多定定地看着艾伦,缓缓询问道,“……是吗?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艾伦垂着眸子,看着被清理洁净的地板,目光隐晦地平滑过去,观察着邓布利多的表情,轻声道,
“他说,我母亲被送去了纽蒙迦德,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了。”
邓布利多顿在原地,他见那双海蓝眸沉静地望来,带着隐约的期待,半晌才轻轻点了头。
这孩子在德姆斯特朗的表现可以往后再讨论,但也许……
他应该去问问那个人。
邓布利多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走进纽蒙迦德,像面对老朋友一样面对那位曾经的故人,然后顺理成章地讨论艾伦的事情。
可就像当年他以为自己无法同这人敌对一样——
他无法无动于衷。
他看着奥地利山地间覆雪的寒风,看着峰顶上压着厚厚的雪、无意间露出黑色的岩石,簇拥着一座已然败落,却仍然可见奢华的城堡。
老校长不禁叹了口气。
他捻着自己的白胡子,在原地站定半晌,才艰难地挪动了腿。
当年,格林德沃的国际审判结束,巫师联合会曾经邀请自己一起将格林德沃押送到纽蒙迦德,但他拒绝了。
那天,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房子里。
……甚至不敢去自己的卧室看一眼。
可现在,他必须来看一看了。
邓布利多想。
他只是为了艾伦那个可怜的孩子。
年迈的长者拾级而上,那火红的长袍似乎将纽蒙迦德点燃。
可当他到达纽蒙迦德城堡真正的入口时,他难以自抑地伸手捂住了眼睛。
“哦,梅林……”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仿佛那个魔法的发现者真能出现在他眼前,拯救他这一生的不幸。
只见一座石碑伫立在门口,上面刻着一行字——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邓布利多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鼓足勇气,心里一直告诉自己——
你是个格兰芬多。
格兰芬多应该勇敢。
然后——
他迈进了这座城堡,任门口的炼金阵如同黑纱一般拂过他的身体,看向随之而来的黑袍人。
对方的身高将近一米九,但他的兜帽戴的很低,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邓布利多回眸看着破败的山路,又看向城堡内虽然不怎么样、但认真修建过的草坪。
湛蓝色的眼睛飞快地掠过对方胸口的死亡圣器的挂坠,又飞速地掩埋了眸底的情绪。
黑袍人似乎认识他。
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识阿不思·邓布利多。
尤其在格林德沃的大本营。
对方右手紧攥着魔杖,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这种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显得剑拔弩张,但邓布利多绝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他平静道,“你好,请通传一声,我要见见他。”
黑袍人冷笑一声,讽刺道,“强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作为正义的使者,在四十八年前背叛了格林德沃阁下的伟大事业、并为自己拿到了如此的名望之后,
“终于肯屈尊降贵,到纽蒙迦德看看您的手下败将了吗?”
邓布利多平静地看着他,平静道,“是的,请你告诉他,我来看望他。”
黑袍人显然气得够呛。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但不再试图用言语来刺激心性沉稳的老人——毕竟那没什么用。
他转身走回了城堡,然后带着一身的心不甘情不愿走了回来,冷声道,“进去吧。”
邓布利多看了眼那边蓝白相间的城堡,抬步走了进去。
说实在的,他知道盖勒特是个很会享受的人,比如从不凑合着吃他做的甜点,再比如从来不会拒绝巴希达奶奶的奶油浓汤……
但他还是被纽蒙迦德的内景震撼到了。
也许因为看守都是最忠诚的圣徒的缘故,这里的城堡被维护的很好,随处可见亮丽的金色和奢华的大理石,极有艺术气息,堪称金碧辉煌。
当然,摆件就没有多少了。
——恐怕当年都被魔法部查抄干净了。
邓布利多暗自惋惜,也不知道在惋惜什么。
他跟着黑袍人的指引,一步步往塔楼而去。
越往上走,空间就越逼塞,两边华美的壁灯变成了简单的火把,直给人一种压抑的暗潮之感。
随着台阶往上,一个矮小的牢房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让人没办法站立起来的狭小空间,有一个没有装玻璃的小窗,上面安着几根铁棍,冷冷的风灌了进来,冲的人脊背发凉。
邓布利多努力把视线从地上破旧的薄被上移开,看向铁栏杆后身形佝偻的老头。
他简直无法相信那是盖勒特。
盖勒特应该是肆意飞翔的金色大鸟,应该是恣意妄为的混账少年,似乎也应该是决不悔改、坚信能东山再起的魔头……
而不该是眼前这个头发苍白、掉了牙齿、营养不良到皮包骨头的人。
这人似乎被他惊动了。
他皱着眉眯起了眼睛,左眼的蓝眸很是黯淡,显得右眼泛着金圈的异瞳更加可怖。
他迟钝地缓了缓,看清了来人。
一室沉默。
最后,格林德沃轻轻摆了手,赶走了杵在一边的黑袍人。
他嗓音沙哑,轻声道,“好久不见,阿不思。”
邓布利多看着他,缓缓半蹲下来,轻声道,“是的,是的……好久不见,盖勒特。”
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两人曾经无话不谈,永远不会缺话题,此刻却得绞尽脑汁,才能让彼此应答一两句。
格林德沃没话找话。
他一副瘦巴巴的样子,却努力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哦,你的样子跟报纸上没什么差别,还有,你还是那么喜欢红色,也许这是格兰芬多的专利?”
邓布利多轻声道,“是的。”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问你一件事……”
对面那个瘦老头一顿,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
他声音里也泛了冷,自嘲道,“是啊,看看我多么愚蠢,竟然会认为你会单纯来看我?
“——只为了回忆我们曾经?”
他重新窝回自己的破被子,抗拒地把被子拉过头顶,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拒绝。
邓布利多又好笑又心疼。
他轻轻笑了笑,席地而坐,轻轻摇了摇头,“不,盖勒特,我想你会想听一听这个话题。”
他见那个破被子往更里面挪了挪,鼻腔里难免泛起一丝酸涩。
“好了,盖尔……”
他轻声唤道,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亚莉克希亚?”
格林德沃一顿,缓缓把被子拽了下来,皱着眉坐了起来,那双异瞳仍然带着旧日的摄人。
“什么意思?”
邓布利多轻轻耸了耸肩,言语动作都透露出一种无可奈何。
他叹息道,“也许,你有个素未蒙面的小外甥,很快就要继承你的衣钵了?”
格林德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