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忱率先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骤然一阵冷风从敞开的车门灌进来，姜诗念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稳稳坐在位置上，目光冷淡地盯着他。
“你带我来这里什么意思？”
“爷爷想见你。”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姜诗念别开视线，等情绪稍稍平复，又淡淡开口。
“厉忱，我跟你已经离婚了，就算跟爷爷见面也不适合再来家里。”
厉忱扶着车门，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固执地发问：“为什么？”
姜诗念没再回答，直接从另一边车门下车。
她试着去开后备箱，发现还锁着。
厉忱看在眼里，并没有帮她打开的意思。
姜诗念放弃了，瞪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往回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铜门打开的声音，心中猛然一惊，却是下意识加快脚步逃离。
“小念——”
老爷子低沉苍老的嗓音从她背后不远处传来。
她差点以为是爷爷在喊她，没有回头，用力抹了把眼泪，小跑着穿过长长的巷子。
厉宇聪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爸爸，那是小念阿姨吗？”
厉忱心里着急，但当着爷爷管家的面，却抹不开面子去追。
“聪聪不是很喜欢跟阿姨一起玩？去啊——”
厉忱用眼神示意他去追，厉宇聪秒懂。
四岁的孩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小身板像离弦的箭一样，“嗖”一下就射了出去。
姜诗念也没想到有人会追上来，一走过拐角就慢下了步子。
刚才那一幕让她心里五味杂陈，再加上爷爷病危，想到两位爷爷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英俊和俊熙的存在，她心里就越发难过。
“小念阿姨。”
耳边响起清脆而稚嫩的童声，姜诗念下意识顿住脚步，厉宇聪直接跑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姜诗念缓缓转过身子，看见厉宇聪正仰着小脸看她。
看见阿姨红着眼睛一脸泪痕，小家伙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阿姨，你怎么又哭了？是不是爸爸又凶你了？”厉宇聪安慰似的扯着她的羽绒服下摆，“我一定要告诉曾爷爷，让他好好教训教训爸爸——”
她虽然跟唐星月冤家路窄，但厉宇聪这么可爱善良的小孩子她根本讨厌不起来。
姜诗念蹲下来，与他目光平视，笑着摸摸他头上毛茸茸的兔耳朵棉线帽，跳过了刚才的话题。
“聪聪长高了，该读幼儿园了吧？”
厉宇聪见她笑了，也跟着放松下来，自豪地说：“我在国际幼儿园小（二）班，学校已经放假了。我妈妈说过几天要接我去M国，但我不是很想去。阿姨，你能陪我玩一会儿吗？”
这时，厉老爷子和厉忱已经走过巷子的拐角，朝这边走过来。
姜诗念知道不能再逃了，便点头答应了厉宇聪，想了想，又小声道：“聪聪乖，阿姨陪你玩，你能不能答应阿姨，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妈妈？”
厉宇聪虽然年纪小，对之前在服装店里的那一幕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他虽然跟妈妈也很亲近，但他就是觉得妈妈做的不对。
如果跟妈妈在一起，他是不敢再跟阿姨打招呼的。
但现在妈妈很少在海城，他就不用担心再被妈妈拿着戒尺教训了。
“阿姨放心吧，我人如其名，可是很聪明的呦。”
姜诗念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厉老爷子已经走到跟前，看到一大一小无比和谐的一幕，眼眶有些湿润。
他最看重的就是孙媳妇的善良，不仅对厉忱好，对老人、孩子也格外有耐心，可惜……
“爷爷——”
姜诗念起身，有些尴尬地对着厉老爷子笑笑，“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其实不用问，她也猜的到，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之前老爷子很少拄着拐杖，走起路来步子轻快，连讲话声音都中气十足的。
仅仅半年多，整个人的精气神儿好像一下子垮了下来。
想必，厉忱离婚，再加上没抱上曾孙，确实对老人家的打击不小。
“我身体还算凑合，小念，之前爷爷对你说的话你怎么都忘了，走了这么久也没给爷爷来过电话，到了家门口都不愿意进去。”
姜诗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尴尬。
厉老爷子又笑道：“爷爷都追上来了，怎么着也得吃顿饭再走吧？”
姜诗念只好点点头，走过去搀住老爷子慢慢地往回走，只是全程没有往厉忱的方向看一眼。
厉忱牵着厉宇聪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小家伙突然跑到前面，牵住姜诗念的手，厉忱也被他拖着走到前排。
两人中间隔着厉宇聪并排走着。
小小的一尺距离，此时成了他们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晚餐很是丰盛，但姜诗念因为心情沉重，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老爷子知道她因为爷爷病危心情难过，不停安慰她，“孩子，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最重要的是回想自己这一生，无愧于心就好。像我们这个岁数，多活一天都算是赚到了，命数到了，也能从容淡定地面对。你爷爷辛苦了半辈子，晚年过得还算不错，子孙绕膝享受了天伦之乐，人生也算圆满了。”
一边的厉忱默默看着手机，耳朵却异常灵敏。
爷爷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内涵他不争气。
姜诗念点点头，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谢谢爷爷开导。时间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陪爷爷出院，得回去了。等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厉忱见她要走，想拦着，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厉老爷子率先开口挽留，“明天上午我打算去看看老爷子，到时候一起去医院吧，也省得跑来跑去挺麻烦的。”
说着，他吩咐旁边的佣人帮姜诗念单独准备一个房间。
又扭头对厉忱道：“厉忱，你跟小念已经离婚了，她今天是以我孙女的身份留下来的，算起来，她应该喊你一声哥，所以，你要摆好自己的位置。我现在也算高龄了，时日不多，不想因为你彻底失去小念这个亲人。”
姜诗念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但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厉忱莫名其妙多了个妹妹，心里相当不爽。
如果不是姜老爷子病重，他都怀疑爷爷会不会直接给前孙媳妇儿介绍男朋友。
简直就是老糊涂了。
厉忱黑着脸起身，把姜诗念爱吃的那盘糖醋小排往她跟前挪了挪，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妹妹多吃点，哥去帮你把行李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