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直接开进了医院。
夏玉宸目送她去了住院部病房,回到车上,拨通厉忱的电话。
去机场接机时,他在停车场不小心看见厉忱的车,便知道他按耐不住提前去了,却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在厉忱跟前,他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明知道他们一家四口终会团圆,但就是忍不住想在厉忱跟前秀秀优越感。
也想让他看清楚,姜诗念就算离开他,也有人疼着、宠着,也可以过得很好。
姜老爷子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病人现在强烈要求出院,再加上癌细胞全身扩散,已经没有了治疗价值,医生也建议根据病人的意愿早日办理出院手续。
此时,病房门口挤满了姜家的人,医生做完家属的心理工作后,告知姜富国他们,还有二十多万的医疗费没有缴清,尽快补齐才能办理出院手续。
姜诗念的大姑是在镇上开大超市的,二姑一家子是工地的包工头,经济条件虽然跟姜富国没得比,但在农村都算得上富裕。
本来两个姑姑私下商量医药费三家平摊,姜富国不答应,说他大哥那份也得算上。
谁不知道这个侄女嫁给了海城的首富厉忱,这几十万在他们手里也确实算不上什么。
尤其听到姜富国说,侄女一个月的零花钱都上百万,随便一个名牌包折合下来都能买一辆小轿车。
两个月前老爷子病过一场,打电话给侄女,人家硬是不回来看一眼,两个姑姑是越想越气,心里也是愈发不平衡。
沈翠兰在两个姐姐跟前添油加醋,说侄女在国外住着豪宅,游山玩水,享受得很,哪里管老人家是死是活,也亏得老两口把她捧得跟掌心宝似的。
姜翠芝和姜桂英原本觉得这丫头挺懂事儿,每次回来都会去看他们,给几个小孙子买一大堆吃的穿的。
但在老爷子这件事上,她做得太过分了,一走半年多,不回来看看老人,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所以,当姜诗念冲到病房,扑倒在老爷子的床前,哭得撕心裂肺时,几个长辈都站在边上冷眼看着。
由于不能进食,病床上的姜老爷子已经瘦的皮包骨,眼窝和脸颊两侧深深凹陷,平时总是含着慈祥笑意的眼睛早已经没了光彩,变得浑浊,暗沉而昏黄。
“爷爷,我是小念——”
姜诗念握住爷爷的手,哽咽着说。
老爷子已经没了力气,用力抬起眼皮,快速衰退的视力让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想说话,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断断续续挤出两个字,“小、念。”
被姜诗念握住的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姜诗念哭着凑上前,“爷爷,我在呢,对不起,我回来的太晚了。对不起。”
她不单单因为爷爷即将彻底离开她而悲伤,更因为在爷爷最难熬的这段时间,她没能陪在他身边。
两个月前,她听夏黎说,爷爷生病住院了,那时候她挺着九个月的孕肚,加上是双胎,连走路都是困难的。
那种情况下,她只能通过夏黎的镜头看一眼爷爷。
那时爷爷看起来跟平时无异,大概是还不知道病情的原因,看起来乐呵呵的,不像是个癌症病人。
但胰腺癌和别的癌症不同,病人一旦有不适反应,检查结果基本都是晚期。
但当时并没有人告诉她爷爷病得这么严重,如果可能,她宁愿冒着风险也要陪爷爷走过生命中最煎熬的一段时光。
“别哭了,小念,你一哭你爷爷心里更难受。他想你了,你起来陪他说说话。”
奶奶被她哭得一直抹眼泪,走过去抱着她的肩膀不停安慰,“你爷爷知道你学习忙,回来一趟挺不容易的,他一点也没有怨你的意思。”
奶奶这么一说,姜诗念心里更是难受得厉害。
沈翠兰率先走过来,搀扶她起来。
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嘱咐,“地上挺凉的,你现在可是特殊时期,小心落下病根子。”
姜诗念没有从她语气里听出一丝一毫的关心,反而心头一紧,一股凉意迅速从脚底窜起,扩散至四肢百骸。
她明显感觉沈翠兰抓着她的手臂在暗暗用力,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逃跑似的。
姜诗念止住哭泣,坐在沈翠兰贴心为她搬来的马扎上面。
用蘸了温水的棉签小心翼翼替爷爷湿润着干裂的嘴唇,泪水像开了闸一样无声地流着。
站在门口的姜富国几兄妹三个正在高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爷爷费力地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但被病房里高一声低一声的谈笑淹没,姜诗念什么也听不到。
莫名的,一股无名之火“蹭蹭”往脑门儿窜。
她想不明白,爷爷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说说笑笑,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难过。
“你们能小声点吗?”
姜诗念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对长辈应有的礼貌,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和。
但原本就对她一肚子不满的几个长辈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就跟被点了火药似的,马上炸开了。
姜富国阴沉着脸道:“怎么,你一回来我们连话都不能说了?”
姜诗念心里明白他是因为离婚赔偿的事情一直记恨自己,她从夏黎那听说,没有厉忱的扶持,他公司一直都是亏损的状态,在这么下去很可能面临破产。
想到爸爸妈妈辛辛苦苦经营十几年的公司,他们接手不过几年便负债累累,濒临破产,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姜诗念冷冷回他,“没不让你说话,你小点声不行,不要说爷爷,就是隔壁病房的都会嫌你们吵。”
两个姑姑见她跟吃了火药似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闭上嘴。
有弟弟两口子在,姐妹两个都心照不宣地闭上嘴。
人家老公可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大总裁,她们得罪不起。
“呦,你现在倒是知道孝顺了,你爷爷都病倒两个月了,你干什么去了?”
姜富国铁青脸质问她。
他明知道她的苦衷,却故意当面让她难堪。
姜诗念无言以对。
不用别人指责,她心里已经愧疚得要命。
沈翠兰走过来,亲昵地挽住侄女的胳膊,狠狠给了丈夫一记眼刀。
“你吼什么,诗念肯定有自己的难处的。在国外进修学习也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沈翠兰说着,一脸慈祥地看向姜诗念,“诗念,你不在的这两个月,你爷爷的吃喝拉撒都是我们负责的,你要是真想尽一份孝心,就把剩下的二十多万医疗费补上,这点小钱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