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苏红好不容易离开B市，这趟回灵水镇的确有风险，但苏又灵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据卫宁调查到的，殷老爷子最近和时延忙于收拾陆氏，压根腾不开手关注别的，更遑论将精力放在她们母女身上。
哪怕殷老爷子对苏红的身份有所怀疑，她们这趟回灵水镇速战速决解决完手上的事，不出意外的话也能安然无恙回到C市。
苏又灵自认为计划周全，却没想到世事难料。
她浑然不知，此时本该因陆家的事缠身的殷老爷子已经把一应事务都交给时延处理，然后也带着老魏前往灵水镇了。
灵水镇地处偏僻，苏又灵和苏红落地后搭了辆长途大巴，抵达灵水镇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斜。
时隔许久重回旧地，母女俩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尤其是苏红，她几乎半辈子的时光都留在了灵水镇，如今再回来根本控制不住触景伤情。
苏红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旧居的打算，而是握住了苏又灵的手，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虽然你没问，但妈知道你心里也很好奇我这趟回来究竟想要做什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又灵任由她带着自己往山上去，隐约猜到了什么，一颗心止不住突突直跳。
那些关于苏红的陈年旧事，她心里一直极力压制的好奇，难道在今天都会即将有个答案了？
苏红周身那股压抑的感觉在抵达灵水镇后就没散去过，她越是带着苏又灵往深处去，那种沉重的气氛就越浓。
苏又灵能够清晰感知的就是她凉得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这种凉意似乎渗进了她的心里，让她也跟着提起一颗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红终于在一处被杂草覆盖的“矮坡”处停了下来。
苏又灵看着她良久地在原地出了会儿神，然后缓缓蹲下身，小心又认真地将地上的杂草一点点处理掉。
虽然从背后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苏又灵猜她的眼睛一定已经红了。
她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地跟着蹲了下去，和苏红一起拔掉这些杂草。
苏红的动作也没因为她的加入停下来。
直到两人将杂草清理得差不多后，苏又灵这才看清楚了，这是一处很简陋的坟包。
像灵水镇这样贫瘠的地方，村里人大多将过世的亲人就像现在这样，选一块风水比较好的地方建一处坟包，把过世的亲人葬在里面，然后竖一块墓碑。
苏又灵定定地看着这块小坟包面前的墓碑上刻的字。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心下一沉，下意识看向苏红的脸，上面已经布满了泪水。
“妈。”她心疼地搭上苏红的背，然而真的开口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苏红侧过头来看着她，在同意苏又灵跟她一起回来时她就没打算再瞒下去，现在更是有无穷的倾诉欲。
“这个孩子……当年还没来得及出世就夭折了，明明是我造的孽，上天为什么偏偏要惩罚无辜的他，他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
苏又灵的心脏像是被人用一把钝刀反复划拉，这种痛是密密麻麻一点一滴渗透进去的。
她完全无法想象，当年这个孩子的死对当时已经被伤的遍体鳞伤的苏红来说，究竟是怎样可怕的打击。
苏又灵的手不自觉落在了小腹上，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胸口更加窒闷。
苏红抹了抹脸上的泪，冲苏又灵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是没有意外，你现在也该多一个疼你宠你的哥哥或者姐姐。”
苏又灵看不下去她故作坚强的笑容，半跪在地上，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妈，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就是上天派来弥补你这份遗憾的呢？”
她说着拿起苏红的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处，笑了笑：“您现在不仅有我，还有他，您也是要当外婆的人了。”
手掌下的传来的温度让苏红的手稍稍回暖，她的情绪也慢慢冷静下来，这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没错，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都是快当外婆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红这才注意到苏又灵为了迁就她跪在了地上，瞬间紧张，慌忙把她扶了起来，忍不住责备：“你这孩子，连自己是个孕妇这么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还说不让我操心。”
苏又灵讨好地抱住她，撒娇道：“我就喜欢您为我操心，谁让您是我妈妈？”
适才压抑低沉的氛围在这一刻被冲散开。
苏红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坟包，抬头一看，天已经暗了下来，于是扯了扯苏又灵的手，“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苏又灵落在她后面，走之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坟包，就是这一眼让她注意到了刚刚一直被她忽略的东西。
她顿住脚步，略有些迟疑地上前将坟包旁边的杂草掀开。
在看见一块写着苏念念名字的墓碑后，她惊诧地吸了口气。
苏念念不是……难道是她一直以来猜错了？
苏红听见后面的动静，转过身来也看见了这块墓碑，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只有一瞬的僵滞，很快就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模样。
对上苏又灵探究的眸子，她淡淡地开口：“过去的苏念念已经死了。”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似乎将过往所有或痛苦或美好的记忆都否定了。
苏又灵看着她坦然自若的脸，心下了然。
既然她已经早就决定放下了，那过往的种种也没有任何探究的必要了。
苏念念已经死了，眼前的只是苏红，她的妈妈。
……
上山的路难走，下山则快了很多，母女俩及时赶在天黑前回到了镇上，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回去将许久没住人的屋子收拾了一番。
灵水镇就这么大，一点动静都能闹得整条街人尽皆知，母女俩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了，邻里邻居不多时在屋外的院子里聚作一堆。
屋里湿气重，苏红和苏又灵抱着清洗过的家具出来晾晒，不可避免地被这些人八卦指点。
“哎哟，我听说苏又灵不是嫁进豪门过豪门贵妇的清闲日子了吗，还以为你这是把你妈接进城里享福，一辈子也不会回来咱们这个穷乡僻壤呢，怎么，这是富贵日子活够了，也学城里人那一套，回来体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