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黑夜逐渐来袭,渐渐侵吞落日余晖。
重症监护室里。
薄衍洲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这已经是最后的时间了。
时砚握着薄衍洲的手,头抵着他们相握着的手,他突然升起了一丝恐慌,这是比初始害怕被虐杀的恐惧更为深切的痛感,密密麻麻的,仿若蚂蚁挠心,比疼痛更让人无措彷徨,这股痛感绵延到最后,就只剩下空寂和默然,原来……痛到麻木之后,是没有感觉的。
一天一夜的时间,时砚一直待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饭也没吃,还是黎珏看不惯他这要死要活的劲,强塞了一支葡萄糖给他吊着,这才没让时砚直接饿晕。
马上就要到十点了,一旦过了十点,薄衍洲还没醒来,那么他就真的再醒不过来了。
时砚紧紧握着薄衍洲冰凉无温的手,心里的恐慌如同附骨之蚁,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这种彻骨的寒意给冻住了,他对着薄衍洲的手哈气,希望他的手能够温暖起来,可是这明显是徒劳无功的,其实他用力的搓着薄衍洲的手,哈着气,薄衍洲的手依旧冰冷的像一块千年寒冰。
把他的手都冻动不了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转眼看了眼旁边的呼吸机,上面的曲线已经渐渐趋直,时砚心下一沉,手下意识握的更紧了。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薄衍洲一定会醒的!
“若是你能够醒过来,我会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帮你得到你所有想要的。”
时砚对着薄衍洲许诺,此时的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会在以后产生怎样恶劣的结果,现在他的唯一念想便是薄衍洲能够醒过来。
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无限的可能。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已经9:59分了,薄衍洲仍是不见有任何清醒的迹象,时砚面色冷然,眼尾却是染上了凄然的绯色,握着薄衍洲的手无比的用力,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薄衍洲,不让他离开。
黎珏过来看情况,见时砚木呆呆地坐在那儿,那手劲大的都快把薄衍洲的手给捏变形了,可是沉浸在无边痛苦当中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只是静静的看着薄衍洲的脸,由于时砚是背对着黎珏的,黎珏没能看到时砚的脸部表情,但想来,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
“老时,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小孩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
“可是是我把他带过去的。”
若是他没带他去,他这会儿应该安然无恙地在参加计算机选拔的复赛。
黎珏沉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劝慰时砚,他虽然看不透时砚对薄衍洲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是就时砚对薄衍洲很是在意这点儿,只要不是瞎子,估计谁都看的出来。
“需不需要通知他的家人过来?”
黎珏知道薄衍洲并不是京城本地人。
“他没有家人。”
唯一仅存的两个还死在了他的手上。
哦,对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薄衍洲还有一个表弟,是王金花和柳富贵的儿子。
只不过在父母从小的言传身教之下,薄衍洲他那个表弟已经从根子上歪了,平日里吃喝嫖赌抽烟打架,可以说是无恶不作,而且对薄衍洲这个表哥极为厌恶,没少欺负薄衍洲。
当时处理了王金花和柳富贵,时砚并没有对他出手,因为没必要。
没了王金花和柳富贵,就他那样的性格,迟早会招惹上祸端,死于非命。
黎珏没想到薄衍洲的情况居然这么惨,真是可怜,大好年华的,就……
只是时砚是他的好友,黎珏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感叹人生无常,且行且珍惜。
明天和意外,谁也不会知道到底那个先来。
“他这样也是白受折磨,要不你……”
黎珏欲言又止。
这样的情况,与死已经没什么差别了,倒不如拔掉呼吸机,让他就这样平静安然地走。
时砚沉默,低头伸手想要摸薄衍洲的脸,却只摸到了冰凉的呼吸罩,他用指尖一寸寸描摹薄衍洲的眉眼和脸部轮廓,一笔笔都带着说不出的悲戚和凄然。
虽然黎珏并没有将话给说完,但是时砚心里却是明了的。
可是……
可是……这样的决定他……
时砚闭了闭眼,睁开,声音艰涩道∶“听你的。”
既然救不了你,那就让你少受些痛苦,平静的走吧。
黎珏的手落在呼吸罩上。
时砚呼吸发紧,转头闭眼不看。
突然,他的手指被轻轻一碰。
时砚立刻看过去,心神紧紧缩着,眸子紧盯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松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薄衍洲的手。
薄衍洲苍白到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指轻轻一动,微小的动作重重敲击在时砚的心头上,令他的心脏突然猛烈跳动了起来,砰砰砰地响个不停,仿佛一下子就活了,沸腾了。
薄衍洲被推进了抢救室。
时砚独自坐在外面走廊里的椅子上,双手交叠着撑在下巴下面,闭着眼,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抢救成功,薄衍洲能够醒过来。
大概三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
抢救室的灯才终于熄灭。
黎珏刚从抢救室里出来,就被时砚给抓住了手腕。
“情况怎么样?”
时砚声音急促,语带焦急,难得丧失了稳重淡定。
黎珏摘掉口罩,露出笑容。
“手术很成功,不出意料,他应该半个小时之后就会醒。”
闻言,时砚顿时心神一松,伴随着,眼前一花。
旁边的黎珏立刻将其一把扶住。
“唉,你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那小孩才刚抢救回来了,你可千万别又倒了……”黎珏絮絮叨叨地说着。
时砚摆了摆手,“我没事。”
“呵,没事?你看看你自己像没事的样子嘛?比我这一天做七八场手术的急诊科医生还虚。”
黎珏翻了个华丽的白眼。
时砚没理他,目光始终紧随着被推出来的薄衍洲。
VIP病房里。
时砚刚吃完黎珏让护士打包送来的饭菜,一转眼就对上了一双泛着淡淡水雾,纯粹单纯的黑色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懵懂好奇地看着他,眼睛里有着细碎的光,温温润润的,看上去单纯的要命,一颗好吃的糖果就可以轻轻松松骗走。
这双眼睛……
时砚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样的一双眼睛不应该是属于薄衍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