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镜衣的神识漂浮在半空中，仿若一缕游魂。
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精神力，好像在随着什么东西流逝。
“鬼车？”秋镜衣在灵台中努力用自己仅存的一丝神识，呼唤着自己的契约妖兽。
一个记忆残缺的罪仙。
一件上古封印的神器。
一只屠城天劫的妖兽。
自己的这辈子，可真是精彩啊……
秋镜衣的灵识先是陷入了一阵黑暗之中，旋即又飘到了一片血红里头，再到现在，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关在一个什么鼎里头。
一开始秋镜衣还会挣扎，可她渐渐发现，自己就好像离开了水的鱼儿一般。
根本无力抵抗，于是慢慢放弃了逃脱桎梏的想法。
秋镜衣不敢相信，自己都已经灵识脱离仙体，竟还能产生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像是喝了几十坛桃花醉一般，晕的厉害。
好累……
睡一会，也是可以的吧。
秋镜衣渐渐阖上了双眸，轻轻颤抖的睫毛，破碎又美丽。
“呵呵……”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又见面了。”
刚刚陷入沉睡的秋镜衣，听见这句话，反应了一会儿后，忽然猛地一个激灵。
溺水之人，有了求生意识。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个人！他绝对知道一些事情！
——
阵眼外。
“你在干什么！绣花吗？！”一个人牵制住司空清和百里文山的醉红，已经慢慢显现出挫败之势。
三人各自都有心中执着的东西，一时间迸发出的战斗力，竟也不可小觑。
艾千面色惨淡，根本无暇回答醉红的问题。
怎么会？！
她怎么可能还有意识！
艾千不可置信地盯着秋镜衣微微颤动的手指，咬紧牙根，内力越发快速地在体内游走，一丝鲜红的血，从他嘴角处蜿蜒流出。
司空清猩红的眼睛，犹如从鬼蜮中厮杀出来的一般，招招狠厉致命。
本就是前任仙界战神，又怎么会是一个好对付的。
他手中的寂灭剑，萦绕着玄金色的光芒，刺眼凛冽。
醉红的黑色斗篷，早就在两人的围攻之下，变成片片衣屑。
司空清难搞，她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百里文山一个普通的凡人，为何又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别分神啊。”
司空嘴角勾起一丝嗜血的笑容，平日里雪山之巅的清冷战神，再看见被划破手腕脚腕，悬吊在阵法之上的秋镜衣时，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所有妄念，欲望，占有，恐惧。
这些从前与他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情绪，全都一股脑爆发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司空清在百里文山的掩护下，瞬移到了醉红身后，寂灭剑仅仅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就要刺破那鲜嫩的血肉。
醉红浑身血液瞬间倒流，那股骇人又熟悉的杀气……
“那夜是你！”
“才认出来吗？”司空眼神轻蔑一瞟，就看见了醉红脖颈后，之前隐藏起来的那朵蔷薇刺青。
“现在有点晚了……”
说来奇怪，这已经是司空清和百里文山第二次并肩战斗了。
祟鬼一战，培养出的默契，在此刻竟然神奇的派上了用场。
司空手腕一翻，星眸倒映出寂灭剑的寒光刃，就要将醉红手刃当场。
同时间百里文山也逼近到醉红面前，嘴边铜哨吹响，数十只金腰雨燕便排列成弓弩的队列，一根硕大的羽毛箭，悬在其中，蓄势待发。
前后夹击，退无可退。
醉红身上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浸湿，从里到外打透了。
“嘭！”
正当二人要合力击杀醉红时，忽然一阵自脚下而起，带着腥腻味道的黑色瘴气，如长着触手一般，化解了司空和百里文山的力道。
“真是废物啊……”
司空和百里文山都被瘴气蒙住了视线，寂灭剑差点戳到他的心口，好在二人及时退后。
妖界瘴气，吸入过多，会中毒致死。
司空捂住口鼻，于寂灭剑中灌入内力，隔空一挥，风刃便瞬间化解了黑色瘴气。
再抬眼回头看时，已经不见醉红，反而在艾千身边，立着一个面色透白如纸，一袭青衫的男子。
背对阵法的竺千血，对着司空和百里文山微微一笑，手指轻抬，身后万里图吸食血液的速度便瞬间增加了几倍。
炭灰色封印掉落的速度也愈加快了起来。
“幽亲自出马，今日，神器和她……”竺千血轻笑着，几乎只有薄薄一层皮肤覆盖，如骷髅一般的右手蓦然伸出成爪。
“你们一个也别想带走！”
——
“这是哪里？”
秋镜衣茫然地走在一片虚空之中，天和地仿佛没有分界线，双脚踩在水面一般的地上，震荡出圈圈点点的涟漪。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哪……
这里是……
这……
空旷的一方天地，回想着秋镜衣单薄的声音。
刚才那个老人呢？
上次自己不是在鼎中听见他的声音么？
现在究竟又是什么一种情况……
秋镜衣谨慎地感知着周围环境，不亮不暗的世界，仿佛一片混沌。
“你很想知道自己是谁么……”
如古老洪钟一般的声音，再次传来，仿佛无孔不入。
秋镜衣原地转了几个圈，视线几乎将上上下下所有方位，全都找了个遍。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谁。”
经历了上次在祸烈山被他耍的团团转之后，这次秋镜衣变得更加小心。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那声音沉默许久，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出其不意。
“哦？你很好奇我的身份？”
秋镜衣察觉到说话之人，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慌乱，虽然伪装的很好，但抵不过自己有心观察。
她垂下头，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无助。
天地广袤之间，除了那抹远蓝色身影，竟再无其他任何一物。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现在不止慌乱，声音主人，更多了一丝愤怒。
秋镜衣闻言干脆蹲下，将头深深埋在双臂和膝盖之间。
“神……你，你怎么了！”
是恐惧。
秋镜衣身形忽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她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不断吞噬着自己。
表面柔软，但内里胶着的地面，眼下已经吃进她的两个脚腕深度了。
秋镜衣不喜欢这个触感，皱了皱眉，肩膀一晃，便如风中落叶一般，要倒在一旁。
“神女！”
天地被劈开，一道清脆的撕裂之声，伴随着刺眼光明，照亮了此方混沌之地。
秋镜衣猛地睁眼，右手准确而又迅速地抓住了一个东西。
悬在半空中将倒未倒的身子，有了凭借物后，一个巧劲，瞬间弹了回来。
秋镜衣面上露出一抹清浅笑意，张开眼睛，正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
水眸中志在必得的光彩，在睁眼后，却瞬间黯淡下来。
怎么会？
秋镜衣明明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触感，分明是一只人手，可看在眼里却是虚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又动了动握在上面的手指。
分明就是一个人！
只不过，他是个透明人！
“呵呵……”
秋镜衣感受到那人因为笑，而喷薄出的热气，分明近在咫尺。
神女？
“你叫我什么。”
“既会使诈，怎么我说了真话，你现在反倒不敢相信了呢……”苍老的声音由近及远。
秋镜衣猛地往前探手，想要抓住那人，右手仍旧用足了力气死死拽着。
可手中触感仍在，但声音却越飘越远。
随着尾音也逐渐消散，秋镜衣凝眸细看，右手竟然渐渐浮现出一管碧玉色的箫来，尾部还坠着一条青色穗子。
这突然出现的物什，仿佛同时触动了混沌空间和秋镜衣记忆的开关。
白光闪现，一切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
有竺千血护法，艾千便能更加专心起来。
“就快了就快了……”
艾千执拗的眼神，死死盯着万里图一片，“哥哥，马上就能找到救你的办法了。”
现在的他，虽不是妖魔，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底对于艾琏的执念，已经深深影响了他理智的判断。
千年前，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为了赎罪，他花了更多的时间来弥补，来悔过。
唯一不在自己计划之内的，是弟弟的死。
“当年……该死的本就是我啊！！”
艾千红了眼眶，压在喉咙里的声音，仿佛决堤前的洪水。
猛烈汹涌，但被狠狠压制住。
竺千血翻了个白眼，“别矫情了，赶紧办正事，我帮你把她的命换给你弟弟，仑云鼎，你别想插手。”
同时在司空清和百里文山的夹击之下，只躲不攻。
司空清可是仙界前战神，自己能从他手底下讨到什么好处？
所以竺千血一开始的目标就十分明确，不打，只是拖延。
待到换命雷劫落下之时，他们自然无暇顾及自己。
这样秋镜衣和她体内的仑云鼎，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不在话下了。
艾千支撑着，一边还要分神抵抗司空清不断打向这边阻止他继续启阵的法力。
阵眼忽然开始闪烁，万里图上面最后一块炭黑色木屑也掉落下来，艾千眼睛里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仿佛一个在沙漠行走之人，于生命最后尽头，看到绿洲一般。
热烈，渴望，痴迷。
“哥哥有办法救你了……”
同时间天空变得昏暗，脚下地面狠狠颤动着。
竺千血心中疑惑，不是还没开始换命么？
怎么雷劫现在就要开始的样子，于是他抽空回头看了眼阵眼，晃神只一瞬，就被锋利的寂灭剑擦过脸颊。
“他妈的！”
竺千血看见脸颊滴落在青色衣袖上面的血珠，染红了一片。
阴鸷道：“这是幽最喜欢的衣服，今天弄坏了，你给老子赔！”
火气上头的竺千血也不躲了，快似闪电地直冲司空面门。
还不等接近，就被空中远远飞过来的一个快速旋转着的东西，挡了回去。
嗖嗖风声，震耳欲聋。
“挺热闹哈！”一个欠揍的声音从天上远远传来。
百里文山松了口气，大声道：“云公子去救衣衣！”
“云公子？”
另外一道略显疑惑的声音响起，司空眉头一皱。
他怎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