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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风流才子多春思,游魂断命(6)(1 / 1)


“……孩子”崔公颤巍巍地伸出手,却顿在空中不敢向前,仿佛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太不称职。

碎心长的很美,是在一片肮脏人心之中,开出的那朵最纯净之花。

如果疯了的老黄没有闯进妫林,那么被玩弄在股掌之中,被心爱的信任之人杀死的碎心,都不会变成祟鬼。如此付津所做的一切,就全然不会有人知晓。他仍旧可以享受着敌人不得好死,自己却可以走马上任知县的生活。

可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他终究算错了,既然有人教他制作操纵恶灵,那么他就该想到,秋镜衣等人会被引来。

世间没有便宜买卖,“商人”从不赔本。

“爹,女儿不怪,您别自责。”剔透的血泪从崔欣的眼眶中流出,鬼车给了她临时变换肉身的力量,不让她显得过于可怖。

虽然崔公已然无法用双眼,亲自看见了……只能用想要却不敢触碰的手,在空中努力勾勒着,碎心的模样。

付津又道:“你既然认出了她,那总应该明白过来,手里抱着那个不是你那什么,幼时走失的弟弟崔璜,而是侮辱了你真正血亲骨肉,崔欣的罪魁祸首吧!”

碎心,本名崔欣,患了疫病,被人掉包扔了出去,村长为了不让她一个人连累整个村子,所以骗崔公,说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为什么……人人都在骗我。”崔公神色呆滞,喃喃道,“我真的,如此蠢笨吗?”

“哈哈哈哈!”付津开心地笑着,见所有人都被他耍的团团转,更为得意了。

其实,你以为的真相,只是他想让你看见的“真相”,只是你自己想要相信的“真相”。

付津在欺骗崔公,欺骗所有人。但当局者,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

实际上的真相,总是残酷的令人心颤。

“……崔璜呢?”崔公不甘心,他不甘啊!为了这个假弟弟,他付出了所有,放弃官职,放弃稳定的生活,放弃结发妻子,还害得他们父女二人如今天人永隔。

崔璜,一直是他的心魔。

付津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别问我,这谁知道,那么小,早死了吧!不过你这宝贝女儿真不错,变成鬼了都知道替我解决障碍,关老大和老黄死的好啊!知道我做过什么事情的人都死了,她甚至还反过来保护我!”

“要不是你们!”他的脸忽然又扁的十分狰狞,“如果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我的母亲的生活可以很好的!”

看着付津越来越癫狂,恶灵也躁动起来,不过一瞬,便冲着崔欣冲了过去。

眼见锋利的钩爪就要把崔欣的心脏掏出,崔公一个反扑自己把崔欣护在身后。

“唰!”

恶灵僵硬地左右低头看了,两把不同的剑,分别从自己两肋间穿过,随后便感觉自己的视线逐渐下滑,黑雾散去,恶灵的脑袋被秋镜衣一剑斩断。

此刻她的脸上溅满了恶灵身上喷洒出的黑色粘液,黑与白中神色冷冽不可侵犯,握着软剑的手仍在发抖。司空和百里文山也都收回了各自的剑,周身气息危险可怖。

“不可能……”付津的笑僵在脸上,他与恶灵同生共死,此刻开始有了惧意,仍是假装镇定,“你们,他明明告诉我,这东西是杀不死的!”

片刻害怕之后,付津望着崔欣的方向,脸上忽然闪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秋镜衣的软剑在地上拖着,划出一阵凄厉的兵刃之声,火花四溅,慢慢走向身体逐渐透明的付津,轻声道:“付津,你错了。”

付津眯了眼睛,死死瞪着面前之人,可他不敢动手,恶灵已死,自己现在毫无战斗力。

“如果你说他们都是罪有应得,那么最该去死的是你。”

“秋姑娘……”碎心清丽的声音自秋镜衣背后响起,有些懦弱,但恨意十足,“可以让我说两句吗?”

付津望向碎心,眼神中燃烧着兴奋和欲望之火。

女子莲步缓移,慢慢走到付津半透明的身前,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秋镜衣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有些怒其不争。

付津十分讨好地想要冲上去握住她的手,赶紧放到自己脸上,碎心仍是没有表情,两行血泪在娟秀的面容之上流淌着,妖冶奇异。

“去死。”

瞬间阴风大作,祟鬼的黑雾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哭嚎声,凄厉声,那黑雾好似无数把利刃,疯狂不知疲倦地一次次从他身体里穿过,碎心的手也根本不是想要最后抚摸一次他的脸,而是生生从他眼眶之中,剜出了那一双眼珠,随后面带微笑地用素帕包好。

看不出付津的脸色,因为他已七窍流血,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千疮百孔的身体瞬间化作一片片透明的光点,悄然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屋内瑚意一直十分戒备,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手上,赶紧抬头检查。

却不见付母眼角的一滴清泪。

庭院之中,夜幕之上,有一扇空洞的门缓缓敞开,从外望进去,竟然是什么都看不到。那门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碎心几乎要被卷进去,秋镜衣连忙掐了个诀将二人定住。

那开在天幕之上的黑色大门中,传来一阵叮咚有力的声音,秋镜衣三人全都戒备地仰头望去,只见一个牛头人身的妖怪,从里面走了出来,付津身体破碎而成的光点,有一颗呼呼哟哟地飞到了他手上。

那牛头研究了一会,直接掐得更碎了,叫他再发不出一点光亮,“这人用自身血肉炼化喂养恶灵,如今遭到反噬,还被人直接刺穿了魂魄,拼都拼不起来,你当鬼门是谁都能进的?赶紧滚!”

碎心听到魂飞魄散后,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

是她亲自动的手,也算是,了却一桩憾事。

秋镜衣紧紧护着碎心,生怕这个牛头发现院内还有一只鬼,把她抓了去。

但那牛头只是嫌恶地,将付津最后一些魂魄碎片彻底打散后,便重新回归到黑门之内,随后夜幕便恢复如常。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碎心没事。

“爹,虽然这个眼睛有点脏,但是,您可以暂时用一下,女儿一定会让您好起来的。”碎心如获至宝一般,将付津的眼珠子举到崔公面前。

“欣儿……”

听到崔公气若游丝的声音,崔欣慌乱不已,随手把那双眼珠子一抛,用手堵住崔公腹部那个血流如注的大洞,哽咽着不让方才相认的父亲发现异常。

鲜血汩汩流出,秋镜衣呆了,什么时候……崔公为什么会受伤?

司空一贯冷静自持平淡的眼眸,此刻也不禁沾染上尘世的情绪,疑惑惊讶?

“爹……”

明明,明明付津已经死了,为什么……

“秋姑娘……”崔公寻着他们说话的方位,慢慢把头转了过去,“二位公子……你们帮了我的忙,帮我报仇了……但是……”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每一次呼吸都会连带出更多的血液,染红崔欣更多的衣袖。

“您说。”秋镜衣扶住了他的手臂,用肢体语言告诉他自己的方位。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是能不能,就,借用一下,您的鼎……”

仑云鼎?

是了,秋镜衣差点把这件事情忘了。

司空清眸中精光闪现,果然,这也在那幕后布局之人的计划之内。

“崔公您说,鼎在我这里,您想做什么?”

“我想……救活我的欣儿……”崔公终于鼓起勇气,握住了女儿的手。

崔欣和她皆是一愣,“……您想怎么救活?”据她所知,祟鬼已成,绝无再次还魂的可能,若是去除魔障,尚有一丝希望可以投胎重来。

秋镜衣从未听闻仑云鼎还能救活鬼魂?

“仑云鼎做不到。”灵台内传来司空的声音,她定了定心神。

“好,只是崔公,我也刚接触这个鼎,还不太熟练,不知您遇到的那位高人,有没有告诉您,应该如何使用此鼎还魂呢?”

崔公面露喜色,有回光返照之意。

在崔欣的搀扶下半坐起来道:“有,有,有的。他说……只需要把魂魄投入鼎内……就,就可以了!”

若非她听过司空讲过,妖魔邪物进入鼎内,会瞬间灰飞烟灭,简直就要对崔公的话信以为真了。

秋镜衣刚想开口,委婉地提醒他,却被崔欣轻轻按住手臂,看见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崔欣柔声道:“爹,您放心,我这就随秋姑娘去。那两位公子,可否劳烦照看家父一二?”

“义不容辞。”

司空二人扶住崔公,面色担忧地看向走远的秋镜衣二人。

“崔姑娘不可,这鼎……”

“我知,以我现在的鬼魔之身,想必定是有去无回吧。”崔欣面色如常,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秋镜衣脸色刷白,“如果不进去这个鼎,我会想办法去掉你身上的怨气和煞气……”

话没说完,她突然哽住了,崔欣仍在自己面前微笑着,她怎么敢,又怎么能,轻而易举说出这种话。

碎心经历过的那些苦痛,为何要她一人承受,别人没有权利决定她恨或是不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崔姑娘,我,尊重你的想法。”

崔欣此刻才是舒心的笑了,“父亲的心愿,我自当替他完成。我这个不孝女,从未替父亲做过什么,他还肯认我,我真的很开心。起码,在最后一刻,有人是真心待我的。”

如此便够了……

秋镜衣红着眼尝试了召唤仑云鼎,谁料平日里怎么都不肯出来的神器,今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自行脱离。

崔欣走到神色已然开始涣散的崔公面前,柔声道:“爹,您不用担心,女儿去去就回,您这一辈子,太累太苦了,好好休息吧……”

崔公点点头,嘴角带笑。

崔欣深深对秋镜衣三人鞠了一躬,什么都没说,但那双眼睛,又好似说尽了世间酸楚。

她走到仑云鼎旁边,再进一步便要灰飞烟灭,秋镜衣还是忍不住稍稍拦了一下,“崔姑娘……”

崔欣没说话,只是朝她颔首,秋镜衣便什么都懂了。崔欣毫无留恋地跳进鼎内,闭上了眼睛。

“主人,我去送送她。”

“鬼车?但你也是妖兽啊?”

“没事的主人,我和神器都被您契约了,有契约印记在,仑云鼎不会伤害我。”

“那好,你去了我会更放心。”

说罢,一缕红光便紧追着崔欣的身影落入鼎内,院落内安静下来,东边隐约翻出鱼肚白,竟是整整一夜过去了。

“欣儿……她进去了是吗?”

“嗯,您放心。”司空眼神触动,没有思索,便脱口而出,令人宽慰的,谎话。

“那好,那好……我也算,做了件,对的事……”

崔公的声音越来越小,神色逐渐开始涣散,身体渐渐变冷,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七月十五,鬼门关。

有的人永远消失在这天,活着的人却永远无法忘却。

前尘尽散,去路未知。

可叹兮……

无人注意妫林之外,腰间别着一朵灿烂彼岸花的男人,嘴角噙笑,眸中却满是悲伤。

“很好,与我预料的分毫不差……也蠢得分毫不差啊,为何明知不可为,明知抓不住虚妄的幻想,脆弱的凡人,还总是愿意为了彼此,

“蠢到去死呢……”

山梨村外一片死寂,妫林再无女鬼。

男人悠然离开,路过时,马夫的鼾声仍旧响亮。

贴在帘子上金黄色的符篆,被风吹起一角,随后翩然离开,飞向妫林深处,再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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