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陵容早早地就预备着了,映梅替她梳了如意髻,带着碧玉簪子,穿一身葱绿色的广袖齐胸襦裙,裙子下摆宽大,遮掩了她的腹部,她只拿着楚常在送的团扇轻轻摇着。
映雪笑,“娘娘不像有孕的妇人,倒像是个闺中女儿了。”
桃夭就道,“娘娘本就才十多岁的年纪。”
皇上来的比陵容预想着的要早些,他撇下苏培盛,独自进来,却见陵容已经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了。
“皇上出了汗,天这么早外头就热了吗?”
陵容靠近他,用帕子轻轻拭了他额头的汗。
玄凌握住她的手,直言道,“朕着人放了你的父亲,你昨日去华妃那儿,她可曾为难你?”
陵容摇摇头,“华妃娘娘通情达理。”
皇上宽慰地拍拍她的肩,“委屈你了,你生产时家人可以来陪着,不如朕让你父亲来京城做一个闲散小官?”
陵容就拉了他的手坐下,“皇上的心意,陵容十分感动,但父亲能力平庸,年事已高,就让他做个富贵闲人,在松阳县养老吧。”
“只是,嫔妾想将母亲和姨娘接来京城。”
玄凌见她毫无怨怼的样子,心中一松,“都听你的。容儿昨日,为何不去找朕,而是找了华妃?”
陵容沉默片刻,慢慢靠近了他的怀里,“嫔妾不想让皇上为难。”
“皇上对嫔妾很好,嫔妾也想对皇上好。”
玄凌半晌没说话,陵容有些不安地抬起头,又被他揽进怀里,“怀着身子,是不是很辛苦。”
原以为陵容会说不辛苦,她却一拳头捶在了皇上的胸口,“可辛苦了。”
玄凌一怔,陵容又道,“可辛苦了,皇上心疼吗?”
玄凌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方才复杂的心绪慢慢淡下去,轻笑道,“容儿看着精神得很。”
陵容便气鼓鼓地要走,玄凌落后半步跟着她,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心疼。”
从圆明园回宫陵容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前几个月都无事,这时候倒是双腿浮肿,胃口也不好了,玄凌直接免了她的请安。
年羹尧的事在朝廷上好一番震动,但在后宫中的表现,就是华妃晋为了华贵妃,她的宠爱更盛从前,性子也大变了。
松阳县离京城远,陵容送了银子出去,请桃夭的父母在外面买了个宅子,着人去接娘亲和萧姨娘过来。
紫禁城的秋天很短,陵容一日睡得迷迷糊糊起来,掀了被子才觉得冷。
桃夭拿了个汤婆子给她塞进被子里,笑着道,“娘娘,安夫人她们已经到京城了。”
陵容脸上也露出喜意,“娘亲到了?不是叫她们慢些,路上没累着吧。”
桃夭道,“都好呢,先让夫人去宅子里休整两日,娘娘就可求了皇上让夫人入宫一见了,等娘娘临近生产,夫人就可入宫多住些时日,数着日子,娘娘今年兴许能和夫人一同过年呢。”
陵容摇摇头,笑得松快“叫娘亲好好养着身体,不必急着进宫……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
“啊?”桃夭不明白,后妃见家人的机会都是有一次算一次的,怎么就还多着了。
陵容就不多解释了。
外头起了冷风,宫人们怕陵容冷着,燃了银丝炭。
“今年的炭火来着这样早吗?”
桃夭道,“娘娘畏寒,皇上吩咐了先给娘娘送来,再过一月就该下雪了。”
“皇上驾到!”
陵容微微诧异,习惯了玄凌不让人通报,时常突然袭击,今日他正常的来,她反倒有几分不习惯了。
“外头起了风,皇上怎么这时候来?”
玄凌进来揉了揉她的脸,“你这里暖和。”
陵容微红了脸,“多亏了皇上。”
玄凌就又拂上她的肚子,他的手心温暖,静静地放在陵容的腹上,还挺舒服的。
陵容悄悄对桃夭使个眼色,桃夭就放轻了步子出去了。
陵容也不说话,等着玄凌摸了半天,“这孩子怎么不动?”
陵容笑道,“或许在睡觉吧。”
玄凌皱皱眉,“这么懒。”
陵容轻轻拍拍他的背,“皇上累着了?”
又是沉默良久,玄凌拥着她,陵容也就任他去。
“皇上用晚膳了吗?嫔妾有些饿了。”
天气冷,陵容就叫小厨房做了个锅子,不是什么精细的吃食,但是吃得人暖烘烘的,舒心。
现在不比夏天,吃了晚膳天就已经暗了,陵容见玄凌眼下青黑,拉着他歇下了。
才睡下没多久,就细细密密下起了雨,陵容想看看后面的窗子关没关,才略微动了动身子,就被玄凌抱住了。
“做什么?”
“嫔妾听外面下雨了,想看看窗子关没有。”
玄凌将她轻按在床上,“你身子重,朕去看看。”
他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都是关着的,放心。”
陵容笑,“桃夭她们妥帖,是嫔妾小心过头。”
玄凌重新躺回床上,想着自己身上带了冷意,没在靠着陵容,陵容却自己往他怀里钻,果然小小的打了个冷颤,还是抱住了。
玄凌道,“小心是好事。”
陵容就问,“皇上不开心?”
黑夜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玄凌鬼使神差的伸手遮掩了,“容儿怎么会这么觉得。”
“嫔妾今日一看皇上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心疼。”
“心疼?”
陵容道,“因为喜欢皇上,所以看着皇上就觉得您不开心,就有些心疼。”
玄凌叹一口气,“莞贵人病逝了。”
陵容一愣,已经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人了。
“皇上后悔了吗?”
玄凌沉默片刻,“或许吧。”
玄凌的身子已经暖了,陵容在他怀中,却觉得还是冷。
您后悔了吗,华妃的欢宜香,和莞贵人的痴心错付。
您后悔了有什么用呢?
陵容此刻觉得很庆幸,幸亏她从未爱上这个男人,所以她才能看起来处处为他着想,若是她爱上了她,恐怕她的下场不会比华妃和莞贵人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