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已经穿好了寝衣，坐在榻上半闭着眼，眼下青黑，可见劳累至极。
甄嬛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儿家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宠了这些日子，哪里能按捺得住内心的情愫。
“四郎。”
她轻轻唤一声。
玄凌睁着眼含笑看了她一眼，却在看见她头上的簪子时定住，目光阴晴不定，嗓音里透着丝丝凉意，“这支簪子，你哪来的？”
甄嬛不明所以，将簪子取下来，不见有什么异常，“这是内务府送来的，不是新年都会送些首饰衣裳来的吗？”
玄凌死死地盯着那只簪子，突然苦笑一声，“菀菀，菀菀，朕错了。”
菀菀是谁，甄嬛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盛。
“簪子留下，你，给朕滚出去！”皇上厉声呵道。
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的样子，甄嬛吓了一跳，却还强撑着想弄个清楚，“嫔妾不知犯了何错，还请皇上明示。”
玄凌几乎是将那簪子从她手上夺走的，“这是纯元皇后的簪子，谁给你的胆子，敢玷污了她的东西？”
玷污？
玄凌的话如同尖刀一般刺进了甄嬛的心里，将她那些女儿家的情思戳得一丝不剩。
她瘫软在地，脑子却清明了几分，被他的宠爱迷了眼睛，此刻再想起那些温存，想起那一声声的“莞莞”，她如鲠在喉。
是菀菀，还是莞莞？
“嫔妾误拿纯元皇后旧物，嫔妾认罪，敢问皇上，菀菀是谁？”
“菀菀，是纯元闺名。”
甄嬛说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乾清宫的，夜里风大，冷的很，她听那风声，每一句都是“能有几分像菀菀，也是你的福气。”
“槿汐，我待你不薄，槿汐，你从不曾告诉我一句。”
“你看着我越陷越深，以为自己得到了爱情，却只是个可笑的替身。”
胸口越来越闷，心却疼到窒息。
才到碎玉轩门口，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耳边是流朱浣碧的惊呼声，她多希望，此刻她们三个是在甄府，而不是皇宫。
甄嬛突然就失了宠，打的后宫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自从陵容有孕，甄嬛和华妃两个几乎占尽了皇上的恩宠，其他人只能抢着她们从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那两天。
但是甄嬛去了一次乾清宫，没多久就回了碎玉轩，且鬓发不整，神情恍惚，一路上都叫宫人们瞧了个真切。
此后甄嬛便一病不起，皇上虽然选了太医去瞧，到自己是一次都没去过的。
陵容第二日午时才得到了消息，她安稳养胎，也没怎么关注宫中的事情，李双全也就只有发生大事时才告诉她让她知道知道。
虽说这事情也与她无关，但陵容心中惶惶，她瞧着皇上待甄嬛是十分不一样的，按理说甄嬛是个谨慎的，怎会突然触怒皇上至此。
玄凌竟是如此绝情之人吗，若是来日是她触怒了他呢？甄嬛至少有家世，有好友，可她如今所得，一切皆系于玄凌一人。
她想了一日，桃夭几次劝慰也无法，知道自己怀着身孕，不敢伤神太过，陵容拿了没绣完的香囊来绣，这是预备着给玄凌的，所以格外费心些。
银针狠狠扎入食指，桃夭连忙拿了伤药替陵容敷上。
“小主今日受惊了，可别再绣这香囊了。”
陵容看着那香囊，想着玄凌喜欢，绣的是梅花，染了血，那梅花红艳艳的，突然就让陵容想起玄凌与甄嬛初见那一日。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还有端妃，端妃那日的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长。
陵容突然站了起来，“映雪！去取了我的琵琶来！”
映雪拿了琵琶来问道，“小主伤了手，不能弹琵琶吧？”
陵容道，“不弹，你带着这琵琶，桃夭也跟着，咱们去延庆殿，久闻端妃娘娘在琵琶上造诣颇深，我有一处地方不太明白，去请教请教。”
陵容下了决心，桃夭几个也是难不住的，只得替她系了披风，同她一起去。
延庆殿被苦药味浸了个透彻，端妃看她来了，话也没说一句，就先捂着帕子咳了几声，很是虚弱的样子。
陵容请罪道，“嫔妾考虑不周，带了冷风进来。”
端妃笑道，“岂能怪你？是本宫身子不中用，让宓贵人看笑话了。你身子重，难为亲自跑一趟。”
陵容顾不得那许多，她改不了自己多思的毛病，只怕自己不问清楚，琢磨下去伤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嫔妾不瞒端妃娘娘，此次莞贵人之事搅得人心惶惶，嫔妾心中忧虑，不知如何排解，除夕夜上我观娘娘似乎了解其中内情，不知娘娘可否告知一二。”
端妃失笑，“许久不见如宓贵人般直来直往的人了。”
陵容苦笑，“嫔妾确实不是口快心直的人，只是在娘娘面前耍些心思，怕也不过徒惹娘娘笑话。”
端妃微笑着看一看她后方的宫女，那宫女比陵容都很是年长些，想来是跟着她的老人，气度不是桃夭几个可比，若要陵容细说，甚至连皇后身边的剪秋都比不得，看着是跟当初教她规矩的青黛一样的人。
那宫女进了内室取出一个长条匣子来，递给陵容，“还请宓贵人一观。”
陵容双手接过，“多谢姑姑了。”
那其中是一张花卷，陵容展开，还不曾细看，就惊呼一声，“莞贵人？”
端妃摇头，“再看。”
画卷中的女子容貌气质更在莞贵人之上，眼神忧郁，不似凡尘之人。
像极了甄嬛，不，是甄嬛像极了她。
“这位是？”
端妃一笑，“是皇上的妻子。”
皇上的妻子？也对，如今的皇后从来就不是玄凌的妻子。
他的妻子，是纯元皇后。
“她叫柔则，但是皇上更喜欢唤她菀菀。”
“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儿，没尝过情爱之事，在面对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的温柔时，很难不动心。”端妃又是咳嗽两声，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楚。
“她是完美的，没有女人能代替她的位置。”
陵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了钟粹宫，只是看着这处精致富贵的地方，突然冷得发颤。
她曾经住在安府，但安府是安比槐的，她如今住在皇宫，但皇宫是玄凌的。
她的好与不好，全取决于他们的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