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晚;
我不知道现如今的自己还算不算人类,世界本质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大到整座城市小到飞蝇,都失去了它们应有的神秘。
我看不到父母的面容,只有骨骼、脏器、肌肉、血液……甚至透过镜子,我看见的是一个被黑色黏液包裹住的人形,自己什么模样都看不到。
而我的感官也强大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五楼老鼠正窸窸簌簌的觅食;四楼的独居女性正追着肥皂剧;三楼年轻的夫妻正在打牌;隔壁房间的任柯翻阅着偷偷买的漫画书;父母正在熟睡,他们明天依旧要早起开店,他们是没有假期的;一楼老太太正哄着她的小孙子入睡;绿化带内的蟋蟀奏响着秋日的序曲……
“怎么样?任浔,这不过是我的一小部分微不足道的力量。成为自然,聆听万物,观测尘世,这就是仙,超脱一切的存在。”
我动摇了,祂趁机而入,但被她挡了出去,她又救了我一次。
“任浔!她到底是谁!”
祂简直快要疯了,上一次也是关键时候这个神秘女人的出现坏了祂的好事。
“我……我不知道。”
她一如既往地在我快要被吞噬的时候出现,她的背影是这么熟悉,仿佛印在了自己骨子里,可我就是想不起来她的模样。
不过有了她在我潜意识中的守护,夜晚祂的梦魇结束了,我也终于可以睡上好觉了。
但祂的侵蚀仍在继续,也许终有一天我的意识会崩溃消散,可至少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谁,我想找到她!
10月8日:
月考我和颜羽正好分到了一个考场,但是我们互相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也许是祂占用我身体时吓着她了。
而这次月考的题目对我这个“半仙”来说没有任何难度,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看来以后不用为了成绩发愁了。
10月9日暴雨:
或许成为半仙后和天地有了感应,即使出门时是个艳阳天我还是带上了雨衣和雨伞。果然不出所料,在最后一场考试的中途突然下起了暴雨,雨衣和雨伞都有了各自的用途。
但颜羽她却请求我送她回家,她说她害怕这种雷暴天气,从她的心跳来看她确实没有说谎。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她谈起了家庭和未来。
就像烂俗的开头一样——父母离异,父亲车祸,和奶奶相依为命,但她只是个没有主角光环的普通人,在生活的历练下逐渐成长,在生存的重压下挣扎求生。
可她依旧很乐观,从不怨天尤人。
她渴望能快点长大,长大后便能赚钱,就能有自己的家庭,就能有自己的依靠,她说她对未来另一半的要求不高,不论贫穷或是富贵,只要有上进心,只要爱她便足够了。
我看不到她脸上的具体表情,对我而言只有面目肌肉的微微变化。但我知道,她心跳得很快,特别是看着我的时候。
我对她开了个恶劣的玩笑,我告诉她未来我想找个富婆躺平。
可当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模样,我这才意识到她对我的感情。
不知是我的原因还是因为祂,感情钝化的我面对这样已经哭成泪人的可人儿,我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
她趴在我的肩头不停地说着“别以为我真的喜欢你”“真是自作多情,不就帮了我几回嘛!不就长得好看点嘛!谁稀罕你似的”之类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我苍白无力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最后分离时我知道她正看着我的背影,期待着我能回头,但终究却只等来了失望。
10月10日:
我感觉到我的感知范围正在一点点的扩大,祂时不时就占据我的身体作为“任浔”活动,还好祂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按部就班地扮演着正常人类。
在班上我成了一个怪胎,多位家长向校方投诉,希望能把我这个疯子开除,但是都被压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张离昧的功劳。
10月11日:
月考成绩出来了,接近满分的成绩显然是把大家伙儿给震惊到了,只有我清楚,这不是“人”能考出的成绩。
10月12日:
张离昧成了我的新同桌,而且身边还是杨徽之、颜羽和张离昧三人。
10月14日:
我和祂旷日持久的对抗从未停歇,但总是输多赢少,身体的控制权一点点地向着祂倾斜,也许最快不到两年我这具身体便会彻底被祂吞噬。
10月15日:
今天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背影和她十分相似的人,但是等我凑近一看发现不是她。
为什么我不记得她的模样却能知道那个人不是她呢?
……
张离昧继续翻阅着任浔的日记,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大部分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不过张离昧发现任浔在日记里提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任浔常常会把人错认为“她”。
而且任浔写日记的次数正在逐渐减少,张离昧怀疑应该是祂的侵蚀越来越严重,属于任浔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2019年6月21日:
张离昧邀请我去参加她的18岁生日宴会,我拒绝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慢慢和朋友们保持着距离,终有一天我会消失,届时他们应该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2020年1月23日:
江夏城封城,瘟疫爆发,希望不会扩散至全华夏。
2020年2月7日:
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2020年5月3日:
家里便利店的生意惨淡,家里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收入了,只希望瘟疫能早点结束。
我的意识几乎被祂蚕食殆尽,只能偶尔接管身体。但我不得不承认祂作为“任浔”,表现得比我更好。
也许我真的多余了……
2020年6月7日:
家里有了一单大生意,好像是给一家企业提供零食什么之类的,紧张的经济情况终于缓了一大口气。
而且高考延迟一个月,希望瘟疫会到此结束吧。
2020年7月8日晚:
高考结束,张离昧找到了我。
“我的猫笼随时欢迎你,只要这个电话还打得通,说明我还在等你。
——06211222。”
她还没有放弃,和我做了将近两年同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她还没有放弃。
“她总会忘了我的。”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我此刻多么希望我能有一丝愧疚的情绪,但我的内心就像是一口幽寂的古潭,没有一丝涟漪。
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祂已经完全掌控了我身体,我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吗,即使是潜意识里的她也无能为力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本日记就留给阿离吧,就当是愧疚的补偿。
“任浔,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帮我立个遗嘱。”
“可以,不过要过一段时间,要知道找律师可是要花钱的,你现在不过是个穷学生。”
“可以。”
“这就没了?”
“照顾好我的父母。”
“没问题,令尊令堂肯定长命百岁。”
“报考林城大学林学系森林保护专业,毕业后我希望成为川岭的护林员。”
“就这些?”
“就这些。”
结束了……
祂能把“任浔”这个角色扮演得更好,作为儿子,作为哥哥,作为弟弟,作为学生,作为朋友……祂都无可挑剔,也许我早该放弃了。
……
看到这里,张离昧发现这本日记还没有结束,她意识到任浔的绝望是演给祂看的。
任浔在蛰伏,他藏在意识深处,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翻盘的机会。
但他并不孤单,而是和“她”在一起。
虽然任浔依旧看不清她的模样,可从她的气质和身段来看肯定是个美人。
“我以前见过你吗?”
“见过的,我们一直都是熟人。”
一直都是熟人?任浔很疑惑,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
她好像说了什么,但是任浔听不清,没等任浔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她便消失了。
时间来到2024年,“任浔”依照遗愿毕业后来到了川岭国家自然保护区工作,祂刚入职便得到了保护区领导的赏识,事业风生水起,而任浔也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2024年12月22日凌晨大雪,“任浔”收到了来自领导王维鸿的电话,说有一伙儿偷猎者趁着大雪溜进保护区内,已经有一只麋鹿被猎杀,鹿角和鹿皮都被剥离,只留下一地的残骸。
“任浔”收到消息后立即起床和王维鸿会合,在雪夜中艰难辨认着偷猎者留下的脚印,很快便发现了这伙人。
祂并没有将这群蝼蚁放在眼里,此刻的祂正偷偷绕路准备和王维鸿还有几名公安干警将这伙人瓮中捉鳖。
但这伙偷猎者经验丰富,他们意识到不对劲之后立马决定四散而逃,为首的那个带着兰卡斯特狩猎步枪,所用的子弹是.22LR,是专门狩猎捕猎小型哺乳动物和大型鸟类的。
不过这些现代热武器在祂面前没有任何威胁,“任浔”径直靠近这个偷猎者,丝毫不担心他会伤到自己。
“喂!小子!你要是再靠近我可就开枪了!”
这位偷猎者的领头人手里头可是有几条人名的,若是“任浔”继续靠近,他可不会手软。
祂不想和这个人类蝼蚁过多纠缠,依旧朝着他冲去,想要第一时间制服他。
嘭!
子弹并没有如同祂意料的那般打偏,而是正中“靶心”,这枚.22LR子弹永远留在了“任浔”的脑袋里。
成了!
“任浔!还有你!真是阴魂不散!”
任浔和那个神秘的女人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虽然只有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但足够了!
额头上黑色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着黑色粘稠的血液,“任浔”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似乎已经死了。
“玛德神经病啊!现在疯子都能当护林员了吗?”
偷猎者并没有给“任浔”补刀,因为他知道刚才的枪声已经暴露了位置,他现在必须尽快撤离。
而此刻祂简直都快要气疯了,功亏一篑啊!祂操控的“任浔”死了相当于是祂给真正的任浔挡了一劫,任浔是不会死,但胚子的锻造却是要重新来过,真是可恨啊!
“任浔,我一定要好好的折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