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正瞎揣乱测,那边果见银璃儿招手唤慕子煜到了跟前。
齐麟勋心念急转,还没想定要给个什么职务妥当。只听银璃儿笑道:“界主大人,还有件小事劳烦。”
她指定慕子煜:“这人是帝君近日新收的徒弟。论起来,他需得唤我一声阿姊。可怜他命运多舛,孤身在外,不曾好好受帝君教诲,如今只是个聚魂境界,上不得星海。帝君很不放心,奈何眼下外敌当前,无瑕顾及,是以特叮嘱我等要好生照看。只恨两地相隔万里,我等又是庶务缠身,不得空闲。只能烦劳界主大人照拂一二了。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也请尽管使唤。”
这话也是好笑。慕子煜臊了一阵,就开始怕。该不会这齐麟勋真要自个儿来担个大差事吧?
齐麟勋想了想,心中拿定,点头道:“我等深受星主大人大恩,星主大人的徒弟,便如我亲传弟子一般,两位少主放心。”
端庄贵气,一本正经的模样装久了也累。这话一说完,银璃儿就迫不及待开始撵人:“界主事务繁重,不好耽搁,待安顿好这小子,我等再登门拜见。这些人也请界主带回去,好生盘问一番。”
又是好一阵磨叽,齐麟勋才肯打道回府。
他一走,众人放松下来。明道心,明悟心忙施展手段,略略收拾了些地方出来,又教景相安顿一众弟子。两人亲抬着明初心,引银璃儿上山。
陪着余景相忙活好一阵,又和自家兄弟,舅舅简略说了情况,慕子煜这才得空去寻娇娘,接回天灵小姐。
徐娇娘颇担心,连连追问。慕子煜哪里不知她的心思,没好气道:“放心,绝对和你没半分关系。”
她这才转忧为喜,把自己要去寻凤筱筱的事说了,而慕子煜则是要回暮云国一趟。两人商量一阵,便约定以一月为期,到时相互找寻。
这一回众人皆是心神俱疲,好些破坏严重的地方需得弈玄出手,拉拉杂杂一堆烂摊子没空收拾,余景相干脆直接下令闭山。一切来访之人皆以“门主外出,不在山上”打发了,众人连着休息三天,这才略缓过来。
期间倒是北凝域主府送来好些疗伤丹药,似早就备下的一般。可惜无论莲子如何追问,来人只是不说。
瑾枫阁大阁主林奚倒是留下了,只是第一日和银璃儿进了密室后就不曾出来,貌似明初心的情况很严重。
直到第五日,弈玄终于回来了。
悟,道兄弟俩急得都要火上房了,见了弈玄就扑上去抱着腿要哭。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嚎,却见弈玄也是火气十足,一脸晦气。他不声不响踹开两人,一言不发上了山,铁青一张脸进了密室。
见了明初心情况,弈玄恨得须发皆张,怒得咬牙切齿,也不管那两个小辈如何,只挥手赶出去,独留密室,仔细照顾。
足足过了七天,明初心的情况才有所好转。然而下在他体内的咒术只是被弈玄压制,并未抹除。
明初心悠悠醒转,见是弈玄当面,十分欢喜。正要起身拜见,却被阻拦,只听弈玄语气深沉:“你可知,你遇到的是什么东西?”
他答道:“听七杀讲,乃是一种混沌异兽,非我天地之物。那东西着实厉害,弟子一时大意,着了它的道,实在忏愧。”
弈玄道:“这异兽被那个天地之人称作“傀蜂”(2),是一种很奇特的生物。它们有着相通相连的思维,所有族类只听命于“傀王”的命令,就像是傀儡一般,没有任何方法违背。只要傀王不死,傀蜂就可以从傀王体内重生,而傀王的意识可以转移到它控制下的任何一只傀蜂上,真可谓是杀之不绝。当年我们可是费了大功夫才把傀王找出来。”
明初心大惊:“怎的如今又出现了?”
弈玄苦笑一声:“想来是日头不好,它又显魂来了。”
这般玩笑又苦又涩,连着明初心也是一脸愁容。此时又听弈玄道:“我仔细问了七杀当时情形。觉得那人不是傀王,倒是个熟人。”
“何人?”
“昔年,圣光一族的族长。因勾结外敌,大乱星海,被星主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明初心疑惑,忙问:“他没死,被人救了?”
弈玄一边淡淡地说着话,一边从怀里取东西:“怎么没死,死得连骨头渣滓,神魂碎片都不剩了。就是因为他们,少阴没了,前线收回的几个地域丢了。洛千星就差把他们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3)”
说到最后,弈玄也有些激动,只忍耐着怒火,略微发僵的手紧攥一枚丹药,看着明初心,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初心,你……我,救不了你。”
明初心不言不语,不喜不忧,静静等待。
“你所受侵蚀已不可逆转,便是以我实力,也只拖得一时。千百年之内,你就会被同化,成为那人的傀儡。我眼下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个。”,弈玄轻轻放下丹药:“若到了最后关头,你,服下吧。”
对这个优秀的后辈眷属,弈玄愧疚不已。同处一地,却对人家不闻不问,有用得着的地方了,又腆着脸去找。弈玄只觉胸闷气堵,头晕脑胀,难受非常。
明初心却是想得开。也不伤心,也不忧郁,拿起丹药收好,反安慰起弈玄来:“先生无需困扰,更无须自责。也怪我一时冲动,不计后果。所幸还有千年时光,我向来乐天知命,若有一线生机,绝不放弃;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未必真就死路一条。便真是无可挽回,我也不会怨天尤人,自暴自弃。”
弈玄听了这话,心里温热,欣慰无比。他看着明初心,忽然想起从前,想起余景相,想起某个人,一时狷狂性子发作,桀骜之心大涨,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说得好!不愧是吾眷属后辈!本座偏是不信,倒要看看它是个什么东西,能否抵得过本座手段!”
弈玄大手一挥,袍袖一甩,背负双手,噗的一声踹开房门,喊道:“明道心,明悟心何在?!”
两人抢上跪倒,听得弈玄吩咐道:“你二人速回本家,只要是个还能喘气儿,都给我动起来,本座就不信找不到一点踪迹。你们就不必回来了,给本座专门督管此事。顺带叫那两个孽障来,把本座的丹炉,收藏的药材也全部带来。”
两人领了令,片刻也不敢留,飞快去了。
弈玄回头又对明初心道:“你留下随我修行,也方便我为你调治。”
明初心自不敢违背,行礼道谢不已。
再复半月余,一切打理停当,玄天门重回往日光景。除了洛千星下的诏书瞒不过,其他一切都被齐麟勋尽力压下,世人只知北清域出了逆乱,玄天门遭了无妄之灾。
这所谓“叛逆”,“逆乱”,对天地众人而言,基本将其默认作为:与外域修士有瓜葛,意图不轨之人。近千年来已少有闻说,如今再现,一时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更有不少传承渊源的势力还记得洛大少爷手段,生怕自家会在“不知情”下出个叛逆之贼,或是被仇家对头攀咬一口,都纷纷收敛。倒是让北辰这蠢蠢欲动的局势安稳不少。
对此慕子煜极为不解。和舅舅聊天扯淡时就随口问了出来:“二师父之名虽是如雷贯耳,可他久居星海,早不在天地现身。况这世间永恒者也不少,未必没有与他同等实力的。我听闻那天神和二师父齐名,也有一般能耐,何以普天之下能对他们俯首听命?”
慕延烁在得知自家亲外甥居然是洛千星的“预!备!弟!子!”后激动了整两天。此时听得他这般问,笑着说道:“子煜到底年轻。便是星主大人,天神大人真就世间无敌,独步天下,怕也没这般影响,你可知为何?”
慕子煜道:“怎么说?”
慕延烁想了想,打算只说些容易明白的:“且不说星主大人实力如何,只说这两位行事为人。传闻很久很久之前,天地曾有一场大劫难,幸有天神大人,星主大人,扶危挽难,救我天地万万亿生灵。仅此一事,星主大人,天神大人便得万人敬仰。其功劳之大,自当尊崇。”
“劫难之后,星主大人,天神大人整肃天地。以令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一改曾经“自说自话,各居一方”,教化四方,兼收并蓄,天下大同。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其中厉害,只看如今便知,不必细说。”
“虽彼时情形难以得知,但那两位当时若想做那天下共主,谁还能(敢)跳出来反对?然而星主大人却离开天地,镇守星海;天神大人虽坐镇天地,却只是教化四方,传播技术,并不干预。这两位,一位抵御外敌,一位治理天地,能有今朝光景,皆为两位大人之功。”
“后来天地昌盛繁荣,两位大人却是退居幕后,一心守卫疆域,护我天地周全。”
“虽是两位境界超然,早不将这等凡尘俗事,功名利禄放在眼里。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安能不教天下众人信服?”
慕子煜听了,心神激荡,久久难言。往日只说这两位境界厉害,乃当代双绝。如今才知,这两位是文武具备,其眼光之长,格局之大,于自家而言,实在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