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朝的意思顾晚歌明白,他担心顾宁城手下的部将里有陛下的眼线,所以才劝顾宁城挑一些新的部将来看守庄子。
只是,他不会想到,想法是好的,人给找错了。
那么多的人选里挑到石震,不是意外,就是不出意外。
顾晚歌看着匣子里那厚厚一沓的信件,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信件肯定已经被人看过了。
她把手里的信件随手扔进一旁的匣子里,不怎么在意的闭目养神。
……
回到京都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小雪。
顾晚歌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个毛绒绒的青团子扑了过来。
男孩身上透出清冷的雪意,显然已经在外面的冷风里站了许久,他紧紧的抱着顾晚歌,在耳边开心的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
“混账小子!!!”
熟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悦。
下一刻,抱着顾晚歌的江佑北就被拎到了一旁,顾宁城黑着脸,看着一脸无辜的男孩,气得吹胡子瞪眼。
“臭小子!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做体统?啊?!!”
江佑北:“……?”
他显然不明白这位‘黑面阎罗’在激动些什么,不过因为顾晚歌回来他太高兴了,所以即便被这么凶神恶煞的瞪着,江佑北也没有多害怕。
他索性直接无视顾宁城的死亡视线,高兴的对着顾晚歌挥手:“顾晚歌,你可回来了……我还去庙里求佛了呢!我求它让你快点儿病好回到京都来,没想到它这么灵验,这还没到一个月,你就回来了……”
“阿七。”
顾晚歌还没看到顾锦朝的脸,手里就先被塞了一个暖手炉。
少年伸手摸了摸顾晚歌身上斗篷的厚度,确定很厚不会挨冻后,眉头才轻舒了几分。
“你长高了。”
他轻道。
顾晚歌抬手想要把遮风的斗笠拿下来,好能清晰的看到顾锦朝的脸,被顾锦朝伸手给拦住了。
“外面风大,小心冻着。”
少年轻道:“母亲和祖母都一直在等着你。”
顾晚歌抬头,就看到站在王府门口的李氏和祖母,李氏正搀扶着祖母,看到顾晚歌,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娘亲。”顾晚歌看向两人,又道,“祖母。”
她走近两人,还没到跟前,就已经被两人搂住了,婆媳二人一个哭得比一个惨,搞得顾宁城都想在人前抹眼泪,他一撇眼看到周围这么多下属,绷着脸给憋住了。
“门前哭哭嚷嚷的成什么样子!”顾宁城喝道,“也不嫌丢人,快回府里去!”
顾锦朝正上前去扶祖母,闻言道:“父亲是说外面风大,别冻着受了寒,府里暖和,先进府吧。”
“我的乖宝……你这身上冷的,跟冰疙瘩似的!”祖母摸着顾晚歌的胳膊,心疼坏了,“快进屋,是不是冻狠了?快喝两碗姜汤去去寒气,放心!祖母给你放着糖呢,不难喝,啊!”
眼见她们往府里面去了,顾宁城眨眨眼,回身想要安置一下护送的人马,就见李副将红着眼圈,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对着顾宁城抱拳道:“王爷,这里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去看看孩子吧!二公子他肯定也很想你,你去见他吧!这些小事我来处理就好,你去吧!”
顾宁城见状,脸色稍霁,他伸手拍了拍李副将的肩膀,回身向王府走去。
李副将抬手擦擦眼角,一扭头,就看到顺六站在马车上瞪着自己。
顺六显然还记着仇,抱着包裹往地面上一跳,哼哼一声,朝着王府赶去。
李副将:“……”
顾宁城走了两步,发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一扭头,就看到悄悄跟在自己身后准备一块进府的江佑北:“……”
“臭小子!回你家吃饭去!!”
江佑北:“……”
他委屈的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
顾宁城迈步进了正厅,屋内炭火烧得很是暖和,他掀开厚厚的门帘,就能看到里面齐聚一堂的家人。
男子眼底浮现出暖色,他唇角微扬,在屋外跺掉鞋上的落雪,进屋时已矜持的变冷了脸色。
顾晚歌已经摘了斗笠,此刻正被祖母搂在怀里,李氏一面让下人取来早就熬好烫热的姜汤,一边心疼的摸着顾晚歌消瘦的脸。
“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李氏心疼的直掉眼泪,把顾晚歌拉过来又抱又亲,摸摸索索的检查有没有受伤,确定人没事之后,才缓缓的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病可好些了?”祖母摸着顾晚歌细细的手腕,不放心的问,“可有受冻挨饿过?怎么消减成这样?是吃的不好嘛?还是庄子里的下人苛待你了?我的宝儿呦,怎得都瘦脱相了?”
祖母并不知晓顾晚歌偷跑去吕城的事情,一直以为顾晚歌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所以才被送到庄子上养病的。
顾晚歌看了眼一直向自己使眼色的李氏,对着祖母点了点头,神态自若的扯谎:“好多了,不然就我那不能近人的病,能被放回来吗?”
“少扯胡话!”
李氏顿时觉得不好,轻轻的拍了下顾晚歌的胳膊,不许她胡乱说话。
“你娘说的对!这不吉利的话得少说,不好!”祖母摸摸顾晚歌有些显出来的下巴,顿时眉色就有些忧愁,“这病毒的很,消肉可不行!这都治多少时间了,总不见好可怎么办?唉……我年少时,也曾记得过不少的土方子,不若试一试?总归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李氏听得心头暗道不好,正巧贴身丫鬟雏菊把姜汤端了过来,她便趁着喝姜汤的名头,把顾晚歌拉到了一边去。
“瞧瞧这娇惯的,怎么可能会好?”顾宁城一边卸了身上的斗篷,一边冷哼着说,“我看她若是学不会安分,迟早有一天得玩完,若是只受累自个儿,那也算是自作自受,若是牵连全家,那才是作孽大了!!”
“你——”李氏害怕他这一生气,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把话给说漏了,立刻警告道,“孩子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抽什么风?不许胡说八道!”
“是我胡说还是她不让人省心?”顾宁城怒道,“你瞧瞧她这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好像自己没做错什么事情一样!你看她当回事儿吗?分明就是把话都当成了耳旁风!她病的这半年,你可有一天睡好觉的时候?总是算了算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你还想过多少时候?”
“孩子能平安回来就好!再说了,歌儿以后不会再不懂事儿了,是不是?”李氏拉了拉正在喝姜汤的顾晚歌,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哄一哄顾宁城。
顾晚歌扭头扫了眼自家爹爹,歪头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来,显得十分纯良乖巧:“不会再有下次了。”
“是啊是啊!不会再有下次了,你听孩子都说了,就信她一次……”
李氏喋喋不休的打着圆场。
顾晚歌说完后,继续垂头喝她的姜汤,她并不喜欢姜的味道,因此每喝一口就会轻轻的皱一下眉头,原本婴儿肥的脸蛋,如今已经消减出来下巴,此刻从侧面看来,愈发消瘦。
顾宁城看着自家‘小混蛋’这副浑不在意的神色,差点儿没绷住表情。
李氏眼见他脸色不对,生怕他要发作,然后把顾晚歌去吕城的事情给说漏嘴,因此连忙推顾晚歌回屋,让她去休息好好的睡一觉。
祖母也怕自己这不讲情面的儿子在孩子回来头一天就闹不愉快,因此连忙附和着把顾晚歌送了出去。
顾晚歌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喜欢喝姜汤,能离开还求之不得呢!
不过……
她扭头看了眼身后正被李氏温声责怪的顾宁城,轻挑了挑眉头,转头出了厅堂。
屋内隐约传来祖母的声音,她让下人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再做两盘清淡的小菜送到顾晚歌的院子里去,让她吃过饭后再睡觉。
刚回自己的院落,就被人扑过来抱住了大腿,顾晚歌垂头,就看到八宝那张哭得通红的脸,泪涕横流,好不难看!
她顿时就被丑到了眼睛,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八宝哭得不能自已,一边“二公子”的喊,一边不依不饶的过来要搂顾晚歌的腿。
顺六连忙把他拖一边去,嫌弃的拿袖子给他擦脸,骂道:“大好的日子哭个大花脸,晦气不晦气!公子还要回屋休息呢,不许烦他!”
八宝这才消停,依依不舍的看着顾晚歌的背影。
进了屋子,又是‘春夏秋冬’四个贴身丫鬟,一堆莺莺燕燕围着她抹眼泪掉珠子,顾晚歌好不容易熬到上床休息,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窗户“咯吱”一声。
她顿时不耐烦的一皱眉头,刚想发作,坐起来看到顾锦朝那张脸,又给忍回去了。
“阿七——”
少年的拥抱似乎来的有些晚,好在还是暖和的,并没有冰冷的雪意。
窗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天已经开始黑了,院落里的灯火渐渐亮起,将白色的雪映照上一层温和的暖光。
顾锦朝意识到顾晚歌的目光,他回头,看到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户,顿时惊慌失措的起身,一边小声道歉,一边迅速且轻微的关上了门窗。
“来见我还要偷偷摸摸的吗?”
顾晚歌笑问。
顾锦朝摇头,他小心翼翼的伸手,用手指轻轻的触碰顾晚歌的脸,像是在确定真假一样,碰到了,被刺一样瑟缩着收回手。
然后,少年那双好看的眼睛就开始往外掉‘珍珠豆豆’。
顾晚歌意料之中:“就知道逃不过。”
顾锦朝自己伤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还有正事,他拉住顾晚歌的手,轻道:“阿七……”
“王……王爷?”
春桃的声音迟疑的在门外响起,顾锦朝微愣的看向门处,顾晚歌拉了他一把,他顿时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想要跳窗逃走,走了两步,想到自己父亲武功很好,跳窗一定会被他发现,顿时要找其他藏身的地方。
顾晚歌好整以暇的瞧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一副颇有兴味的样子。
“嘘!”
顾宁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轻声询问:“她睡了吗?”
“早就睡下了。”春桃小声回答,“二公子一向睡得又快又好,夜里总是安安稳稳的,从不做噩梦,我看他虽然瘦了些,但与之前,还是一样的。”
顾宁城点了点头,又道:“我看看她。”
春桃点头,退开到一边。
男子高大的身影映在门上,仿佛下一刻便会推门进来。
顾晚歌看着顾锦朝,拉开被子,示意他到床上来。
顾锦朝:“……父亲会发现的……”
顾晚歌:“你从其他地方被发现,更奇怪吧!”
“……”
男子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推门进来,良久,他似乎终于做好了准备,长叹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很暖和,顾宁城轻轻的关上门,他先就着暖炉把手烤热了,才缓缓的向顾晚歌的床边走来。
顾晚歌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粗糙的大手小心的摸了摸,那只手布满老茧和伤痕,又糙又硬,扎得人脸疼。
随即,顾宁城就坐在了床前的地板上。
他长久的没有说话。
顾晚歌耐心的闭眼等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一两声呜咽的抽噎声。
不出所料,她想,又来一个。
看在自家这个爹还算靠谱的份儿上,顾晚歌决定给他留点儿面子,她故意动了动手指,皱皱眉头,做出一副就要被吵醒的模样来。
一睁眼。
果然!
面前摆着张半夜能吓死人的黑煞阎王脸。
顾晚歌:“……”
“爹,”她道,“你有病吗?”
顾宁城:“……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他一生气,嗓门就大,意识到自己深更半夜这么大声音不好,下一句话立刻就放轻了。
“你怎么不害怕?”
顾宁城很纳闷:“你……你装睡是不是?”
“我猜到你会来找我。”顾晚歌,“你之前生气,是不是装的?”
顾宁城微愣,不解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你对我生气可从来没有那么温和过,”顾晚歌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道,“向来都是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模样,哪有今天这么慈眉善目的,肯定有猫腻!”
顾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