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歌不置可否。
公孙青打量着面前男孩稚嫩的脸庞，笑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么请问顾二公子，你能带给我什么？建宁王府吗？据我所知，你的父亲比起你来，似乎更中意你的哥哥，而且，你也不是世子殿下，看你跟你哥哥的关系，也不像是能够反目成仇的样子。”
“并且，你还选择了一个错误的人选，废太子容奕。”公孙青“啧啧”两声道，“恕我直言，你之前做的每一个决定，在我看来都愚蠢至极，你的行径与你的言语似乎不尽相同，很难说服我啊？”
“建宁王手握重兵，对当今的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你身为顾宁城的儿子，却吃里扒外，跟着一个罪臣皇子私自来到吕城，这种行径，简直就是在自取灭亡，还要连带着你的家人一起受难。”公孙青道，“若你如今没有做那些蠢事，我还能跟你好好的谈一下合作，但是显然，你现在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谈条件的价值，与你合作反而说不定还会带累我。顾二公子若是觉得我会因为你几句空头诱惑的话语，就乖乖的跟随你的意思走，那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而且，容奕……”他嫌弃的道，“你想在他身上押宝，真是眼光奇差。”
“押宝？”顾晚歌轻笑，“我从来不赌自己的命。”
公孙青面具下的眉头讶异的微挑。
“你似乎理解错了我的意思。”顾晚歌道，“你要押注的，不是容奕，而是我，顾晚歌。”
“你？”公孙青，“你凭什么？”
“凭我的身份。”
“……”男子少见的有些卡壳，他再三确认面前男孩的脸色，终于确定了顾二公子的这句话，的确是认真的，这个确定的结论令他更加无语，公孙青顿了顿，好笑的道，“顾二公子，你的身份，我似乎一早便知晓了。”
“你不知道。”
男孩的回答无比确定，受之前谈话的影响，公孙青不敢小看他，因此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但顾二公子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放在了他的面前。
“……”公孙青有些不太理解，“恕在下愚钝，顾二公子可否告知在下，这是什么意思？”
“堂主应该会医术吧。”顾晚歌唇角轻弯，“一探便知。”
公孙青搞不懂面前这家伙到底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他一边谦虚的开着玩笑，一边抬手搭上了男孩的手腕∶“在下的确是会些浅薄的医术，只是光凭脉搏就查人身份这种事，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做不到吧。”
他眉眼带笑的开口，然后神色严肃的收手。
手碰倒盛满茶水的杯盏，茶盏落地，发出碎裂的清响。
公孙青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女孩？
“豁！”他回神后猛地吐出一口气来，忍不住的发笑道，“顾二公子，你这下是真的吓到我了！”
顾晚歌神态自若的收回手。
男子道∶“这下，我是真的想要跟你好好谈谈了。”
他抬手，让屋子里的侍卫出去。
随着关门的声音落下，公孙青迫不及待的八卦∶“顾二公子，你、你是建宁王亲生的吧？”
“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这么说……”公孙青震惊道，“看不出来啊！你父亲那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怎么会做出这种欺君之事？”
“虽然其中有些误会，但结果的确如此。”顾晚歌道，“在我爹的眼里，亲情如今暂时还在第一位上。”
“你的意思是说，你父亲可能会变？”
“容泽是一个很会笼络人心的人，而我爹，他又很念旧情，如果在他的心里，‘忠’这个字排到了第一位，那么，堂主你的生意在天昭国，将永无出头之日。”
公孙青只能说∶“愿闻其详。”
“张国相原本是天昭国最大的商贾头头，然而如今他墙倒众人推，新的商贾之首，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那个人一定会是容泽的人。”顾晚歌抬手给自己倒茶，“堂主是个生意人，想必一定能够看得出来，虽然张国相是商贾之首，但是他谋反的时候，除了京都城内，天昭国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出现太大的乱子，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觉得，商人本就是重利忘义之辈，不会冒然犯险帮助张国相谋反，也是在情理之中，对吧！”
“你的意思是说，张国相的谋反，其实已经在皇帝的预料之中。”公孙青道，“各地没有发生动乱，也是因为在那些商贾之中，早就已经藏着皇帝的人，所以等张国相倒台之后，那些属于皇帝的人，便会立刻出来抢占先机，推出一个新的商贾之首来，而那个商贾之首，无论是谁，都一定会是皇帝的人。”
“因为，这一切早就已经在皇帝的计划之中了，对吗？”
顾晚歌点头，她喝了口茶水，被苦的皱了皱眉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张正竹的死，根本不会对天昭国的商贾造成混乱，哪怕有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想要趁乱获利，也只是白费功夫，而像我这样属于别国的生意人，也不可能趁此机会在天昭国中站稳脚跟，并且，如果没有皇帝的示意，甚至不可能壮大发展下去。”公孙青思索的看着顾晚歌，“那若是我拿着你的秘密来同皇帝做交易的话……”
“恭喜你！”顾晚歌道，“我一定不会有事，但你肯定会赔的血本无归，而且除非天昭国换皇帝，否则你将再也没有能来天昭国做生意的机会。”
眼下正是容泽需要顾宁城的时候，就算他知道了顾晚歌的身份，也会把被欺骗的愤怒暂时压到心底，表面上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来原谅顾宁城，到时候，顾宁城一定会因为愧疚更加尽心尽力的为容泽做事，而公孙青这个告密的小丑，只会两头不是人，最后能捡回一条小命逃回南陵都算是下场好的了。
“开个玩笑而已。”公孙青语调明显正经了许多，他在钱的事情上一向认真，光是想想到时候的亏损都比要了他的命更难受，不过，他很不明白顾晚歌如今所作所为的目的，“既然你的身份对你构不成威胁，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到现在这种地步？直接向皇帝坦白不就好了吗？如今皇帝正是需要建宁王的时候，你又是他唯一的孩子，皇帝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怪罪你们的。”
“看到张正竹和贤贵妃的下场了吗？”顾晚歌晃着手中的茶盏，眸色淡淡∶“没错，那也会是我爹和建宁王府所有人的下场。”
“为什么？”
“因为我爹站的位置太高了。”顾晚歌，“德不配位，必受其累。”
“所以，一切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你的猜想罢了。”公孙青道，“张国相之所以是那样的下场，是因为他的谋反之心被你们的皇帝给提前发现了，而你的父亲既然忠心耿耿，你们的皇帝自然也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毕竟，我虽然不是天昭国人，但是从皇帝所下的政令之中，也不难看出他是一个优秀贤明的君主。”
顾晚歌明白他这话背后所要表达的意思∶“如果不是十分的肯定，我也不至于做到如今这一步。堂主可以放心，我这个人从不回头，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就一定会将这条路走到尽头。”
“顾二公子……”公孙青看着顾晚歌，湖绿色的眼睛里神色不明，“你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他于是道∶“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们都有对方需要的东西。”顾晚歌道，“而且，也很难背叛对方。”
“……”公孙青，“你很了解我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找你。”顾晚歌唇角微扬，“我说过了，我从来不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很亏。”公孙青道，“你的手里不知道拿着我多少把柄，而我的手里却只有一个对你构不成威胁的身份，这交易岂不是很不公平？”
“有远见的商人，看得都是长远的利益。”顾晚歌道，“我的身份对如今的你来说，只是一把生锈的利刃，时间越久，这把利刃也就会被磨的越锋利，到时候，你即便拿它杀不死我，也能让我被重创的半死不活。”
“在我们的这场交易里，我是最先拿出诚意来的人，作为回报，堂主是不是也应当做些什么？”
“做什么？”公孙青立刻警惕起来，“顾二公子，我还没有确定到底要不要跟你合作呢！你做的事情过于惊世骇俗，我需要好好的考虑一下才能决定要不要跟你合作。”
“既然如此，”顾晚歌从袖子里面翻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纸条，然后放到了公孙青的面前，“如果你决定了要和我合作，那么就带上面的东西来见我。”
纸上的墨字映入眼帘，公孙青一眼扫下去，当即目光奇怪的看着顾晚歌，他张了张口，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把纸条折起来收进了袖子中。
……
院中落了不少叶子，黑衣人从屋内出来后，看着面前这副无人打扫的景象，下意识地抬头朝着院子中央的树上看去。
果然，树枝掩映间有着一抹黑色。
他不想招惹到这个煞神，因此屏息低头，轻手轻脚的朝着院子外走去。
正要绕过那棵树的时候，头上突然传来枝叶晃动的响声，泛黄的树叶缓缓落下，黑衣人感觉到头顶有一抹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他警觉的停下脚步，抬头小心翼翼的朝着树上看去。
树上的少年今日很稀罕的没有睡觉，他坐在老树的枝干上，黑衣鬼面，衣角处用银线绣着的白海棠在夕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年的整张脸都被可怕的面具遮住，只留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的盯着下方的黑衣人。
“……”
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黑衣人蒙面之下的神色无比紧张，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提起勇气想要开口打破如今这副僵滞的场面。
“你，”出乎意料的是，鬼面少年率先开口说了话，他看着下方的黑衣男子，声音里带着独属于少年的清澈，因为太久没说话，还有些艰涩，“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
黑衣人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并没有沾染上血迹，他闻了闻，只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垃圾味，并没有闻见血腥味。
虽然心里很疑惑，但是黑衣人并不敢跟上面的那个小疯子争辩，只能恭恭敬敬的道∶“抱歉，我今日杀了人，许是没有清理干净，我这就去处理。”
“你，”正当黑衣人想要离开的时候，少年再次开口道，“很快就会死。”
此话一出，黑衣人脑袋都要炸了，他几乎本能的就闪出老远，一脸警惕的看着树上无动于衷的少年，生怕他突然发难。
“出了什么事？”
气氛正紧张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松开拉着顾晚歌衣服的手，公孙青看着面前这幅剑拔弩张的场景，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有些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对上。
顾晚歌抬手扯下眼睛上的布条，外面的光芒太刺眼，她缓了会儿才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院子，那个带她来的黑衣人就站在院子里，浑身戒备，目光警惕的盯着树上。
树枝掩映之间隐约的显出一抹黑色。
见两人都不回答，公孙青抬步走向他们。
夕阳光洒在老树的枝头，黑色衣角上的白海棠缓缓落入眼帘，这是个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少年，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可怕的鬼脸面具，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公孙青看到少年就头疼，这家伙不好交流，他只能转向黑衣人∶“发生了什么？”
“堂主！”黑衣人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就只是想要路过，他就要杀我。”
公孙青于是抬头看树上的少年，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少年没有回话，他的目光落在公孙青身边的人身上。
顾晚歌抬眸，对上少年漆黑的瞳色，只是一瞬间，公孙青就立刻隔开了两人的对视，他伸手把顾晚歌拉到身后，警告道∶“不要跟他对视，除非你嫌命太长了！”
顾晚歌感觉到头顶的那道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血腥味……”少年抬手，神色痛苦的掐住自己的脖子，“好重……”
他看着顾晚歌，抬手放到后腰处别着的剑上。
公孙青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扭头看了顾晚歌一眼，然后在少年拔剑飞身下来时，爱莫能助的往旁边躲得极快。
顾晚歌∶“……”
“噗呲——”
长剑刺穿了黑衣人的心口，他甚至没能反抗一招，便已经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你想要杀他吗？”少年回头，轻声细语的询问顾晚歌，“我替你杀了他。”
他利落的抽剑，飞撒的鲜血溅落到他半边脸的面具上，血滴顺着鬼面的纹路向下滴落，濡湿了少年胸前的衣衫。
“堂主，我回来了！”
来人前脚踏进院子，后脚就转身离开∶“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身后冷风袭来，知晓逃不过，来人咬咬牙抽剑回身抵挡，两人在院子里你来我往打了十几个回合，来人最终还是不敌，被一脚踹飞了出去，一路摔到了树干上，在地上滚吧滚吧，吐了好大一口血出来。
脸上的面具被剑风划裂，直接从中间断成了两半，重数头晕眼花的躺在地上，他看着出现在上方的那张脸，只觉得莫名其妙。
见鬼！为什么会看到小妖怪的脸！
锋利的剑风紧随而至，在远处的公孙青见状，终于忍不住的出来拦人∶“封觞，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