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跟谁说话?
容奕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雷声低沉,他等了半晌,再未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响起。
容奕站在拐角处,忍不住的偷偷探头看去。
只见一盏亮着的油灯被随意的摆在地面上,只照亮了男孩所在的一小块地方。
朦胧的灯火,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孩,正安静的站在走廊的檐下,盯着漆黑的雨幕发呆。
又来了……
那股陌生的感觉。
容奕扒着墙边的手指微微收紧,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自顾晚歌随他一起离开京都前往吕城,到如今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里,他们同吃同住同行,几乎做什么都在一起。
容奕本来还担心顾晚歌会因为路上的吃住不好而后悔来寻自己,没想到,在京都那么娇气的一个人,居然这么久了都没有因为这些而发出一句怨言。
反而是容奕自己有些吃不消,这一路上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好几次,所幸有顾晚歌在身旁陪着,他倒是也没有感觉到有多难挨。
如今,越临近吕城,容奕的水土不服之症也就发作的越发频繁,不仅吃什么都吐,还高烧不退,逼得行军队伍不得不停下来,等他的病情稍微缓和一些后再前行。
容奕担心自己把病气过给顾晚歌,还一再提议过让两人分开住行,结果每次都被顾晚歌一巴掌给否决了。
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顾晚歌整日跟着病恹恹的他待在一处,不仅没有生病,精神头看起来还越来越好。容奕心里的那颗大石头这才落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近来一直生病的缘由,容奕总觉得自己很爱多想,一点儿小小的风吹草动都会使他无比敏感,再加上他最近总是受噩梦侵扰,因此变得有些疑神疑鬼的,脾气也控制不住的有些暴躁。
顾晚歌在他身旁的时候他还能勉强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一旦跟其他人呆在一处,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找茬发脾气,偏偏那些人还不能拿他怎么样,因此现在见了他都绕道走。
容奕又是生病又是噩梦,吃不好睡不好,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对此倍感痛苦,精神头很不好。
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喜欢多想,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顾晚歌变得有些怪怪的。
容奕第一次觉得顾晚歌怪异,是因为顾晚歌总在白日的时候表现的十分嗜睡,就好像……他晚上从来不睡觉一样。
可是每日夜里,他们明明是一起就寝的,容奕并没有发现顾晚歌夜里有什么异常,再加上顾晚歌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也总是天天睡觉,因此他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是也并没有多想。
再次发觉到顾晚歌的异常,是在他近日频繁生病的时候。
容奕因为发热,所以有些嗜睡。他生病的时候,顾晚歌一直都陪在他的身旁,容奕每一次在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时,都能看到男孩熟悉的身影。
只有一次,他在醒来时,看到的是顾晚歌的背影。
那时的顾晚歌,就如同此时一般,静静的站在窗边。
窗外是令他感到害怕的狂风骤雨,窗边立着的,则是一个令他感到无比陌生的朋友。
顾晚歌倚在窗边,飞来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看起来冷漠而乏味,没有丝毫的人情味,明明他们共处一室,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好像遥远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靠近一步。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容奕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皇。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父皇,更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顾晚歌跟自己的父皇有些相似。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站在窗边的顾晚歌侧头看了过来。
此刻也一样。
站在檐下看雨的男孩,侧头看来,准确无比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做噩梦了吗?”
同样的问话。
同样微微一笑的神色。
那些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乏味,随着他看来的目光一起消失的无比干净,就好像只是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所生出的错觉一般。
是在做梦吗?
容奕看着几步之外的顾晚歌,有种分不清虚实的感觉。
“回神!”
清脆的响指声在耳边响起。
容奕看到顾晚歌一脸疑惑的朝着自己走来。
“还发热吗?”
男孩低语的问话在耳边响起,然后一只微凉的手便覆上了他的额头:“你出来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不冷吗?”
“我醒来发现你不在,所以出来找你。”
容奕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男孩闻言显然有些不爽,轻哼道:“你明明是自己忘记的,休想污蔑我,你再发热,曹北山生气我可不背锅!”
男孩嘴上这么说着,手下却是解了自己的披风,披到了他的身上来。
“大半夜的不要乱跑,走吧,回去。”
男孩替他系好披风,然后回身去取油灯。
温和的灯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顾晚歌端着油灯走近容奕,无比顺手的递到了他的手里。
容奕:“……”
什么陌生!都是错觉!!
……
好不容易病情好转,曹北山当即下令继续前往吕城。
顾晚歌一脸兴味的趴在马车的窗边,明目张胆的看外面的景色。
自从她被曹北山发现躲在马车上之后,就开始破罐子破摔,行径欲发的为所欲为,丝毫不怕被那位许公公给看到。
曹北山管不住她,只能百般替她遮掩,恨不得能日行千里,赶紧把容奕护送到吕城,然后再把顾晚歌这个不省心的小混蛋给送回京都。
可惜事与愿违,容奕这一路上频频生病,他们行军的步伐也只能一拖再拖,眼看就要到了吕城,结果因为连日的大雨,山体滑坡,他们的必经之路被堵住了,只能先逗留在山脚下的城镇里,暂时歇息。
古朴陈旧的小镇,在绵绵的细雨之中,看起来灰扑扑的,显得有些荒凉和破败。
路上的行人很少,大多都是在屋檐墙角之下躲雨的乞丐,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安静的连个狗叫声都听不到。
曹北山早就派人通知了管辖这里的官员,因此他们一进城镇,就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到了当地的客栈休息。
和官员打交道这些事情不需要顾晚歌和容奕费心,他们只需要安分的呆在房间里等待继续上路就好。
客栈的卧房显然是临时打扫出来的,有些地方都没有打扫干净,灰尘落了厚厚的一层,容奕忍不住的吹了下,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死。
凳子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上面坑坑洼洼的,埋着许多的污泥,但好在还很结实,不会一坐就坏。
桌子上也同样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痕,看起来过于寒碜,以至于容奕都不敢喝放在上面的水。
床铺还算柔软,上面的被褥也都是新换过的,看起来还算干净,容奕便把被子铺开,唤顾晚歌来这里坐。
顾晚歌在房间里头转了一圈,听到容奕的喊声,她放下伸手触摸窗纸的手,回身坐到了容奕的身旁。
“晚歌,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客栈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