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歌第一次见到孙思林,是在一个偏远城镇的地下赌坊里。
那时候她奉容泽的命令,在外寻找百株紫玉灵芝作为北荒国新王的登基贺礼,这种事情自然都是底下的人去找,顾晚歌只要做做样子,最后把东西交上去即可。
她之所以会去郯州城,也是因为容泽的命令。
郯州城建在天昭国和北荒国的边境处,是一座商贸之城,因为这座城池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商贸,所以在郯州城里,有势力的商贾要比当地的官员更有威望。
容泽让顾晚歌借着寻找紫玉灵芝的由头,在郯州城调查一个叫陆微生的商人。
陆微生是郯州城地下赌坊的老板,也是本地所有商贾的领头,在郯州城里,他算是地头蛇、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因为距离京都太远,所以皇权的影响力在这类地方也效力甚微,容泽没办法细致的管控这里。
他怀疑郯州城的这个商贾领头陆微生,是张国相势力的余党,意欲扶持被废的先太子容奕谋反。
容奕虽然已经被流放到贫瘠危险的吕城,但他仍有一条命在,虽然他是个蠢货,但到底还是容泽的血脉,容泽怀疑,张国相未被剔除干净的势力,可能会重新在暗处发展,然后利用容奕来谋权篡位,做谋反之事。
他在郯州城的探子发现,那个陆微生的行事风格,与先前京都地下赌坊的老板陆岳颇为相似,他们不仅姓氏一样,还都开赌坊,还恰好是在容奕的领地上,容泽不得不多疑。
所以他让顾晚歌打着寻找紫玉灵芝的名头,去查探一下陆微生的底细。
顾晚歌便是在郯州城最大的地下赌坊里遇见的孙思林。
那时孙思林才三十多岁,模样却已经苍老的宛如五十多岁的老人,他在地下赌坊的工作就像窝在墙角的瞎子一样,表面摆摊做生意,实则倒卖玉牌,给前来买门道的人做引荐人。
顾晚歌发现他挺有做生意的天分,恰好符合自己当时的需求,便使了点儿手段,把人挖到自己这里,改名换姓,替她前往南陵做生意。
那时候,孙思林的手便残了。
地牢里火光昏暗,但对于长时间身处在黑暗里的孙思林来说,就算是如此微弱的火光,也是明亮的。
那个看管的大汉说,有人来寻他。
孙思林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向面前的人。
看身形像是个小孩子,黑色的斗篷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他脸上戴着只遮住半张脸的黑色面具。
这人蹲下身来打量他,孙思林看到,他唇角隐约的轻弯了下,很快的一抹笑意,转瞬即逝,就像是错觉一样。
他是谁?
孙思林找遍自己的记忆,也想不起来有见过他。
“你……”
因为太久没说话,青年出口的声音嘶哑的难听极了。
顾晚歌起身,回头看向路陵之:“主人,是他!”
路陵之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如常的木着张脸。
顾晚歌自顾自的演戏,点点头看向少年:“我家主人说,买下他需要多少银子?”
“你们当真要买他?”大汉有些惊讶。
顾晚歌于是看向他:“有问题吗?”
“这……”那大汉看了下少年,犹豫道,“贵客不知晓,这个奴隶,他有些特殊,你们若是想要买下他,必须要先把他欠赌坊的债给还上。”
“他欠了多少?”
“五百两。”
“五百两?”少年震惊,走过来仔细的打量着地上的孙思林,好奇道,“欠这么多钱,你们居然还能留他这条命在?”
“他原本欠的更多,整整一千五百两呢!”大汉道,“是因为有人出钱替他还了一千两,不过代价是他的两根手指头,剩下的五百两,那个人也替他付了,还付了双倍,又加了五百两银子呢!。”
少年了然道:“那个人,看来是他的仇家。”
“是的。”大汉点头,“他那仇家加钱的条件就是让他在我们这地牢里当一辈子的奴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有人想要买他,必须得出五百两银子才行。”
“……我可不是随口胡说的,还有信据在呢。”那大汉怕顾晚歌二人不信,连忙回身进到牢里,不一会儿,他便取出一份信据来,让顾晚歌过目。
微微泛黄的纸页,上面墨字明明白白,与大汉所言分毫不差。
顾晚歌于是回头看向路陵之,点了点头。
路陵之:“……”
他抿了抿唇,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来,顾晚歌从他手里拿的时候,他还有些执着的不想松开手。
“主人,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找到他吗?相信我,无论花多少两银子都是值得的!”
顾晚歌一边笑着一边用力的从路陵之手中把银票给拽了出来。
路陵之:“……”
你救人为什么要花我的钱?值得个屁!
无视身后男子的低气压,顾晚歌抬手潇洒的把钱甩给那个大汉:“看一下够不够。”
没想到居然有人真的会出钱给这个孙思林还债,那大汉有些震惊的接过钱,仔细查看了一番后,点头道:“够!够了!”
他忙把那个信据给顾晚歌:“这个是贵客的了。”
“不过……”大汉话头一转,有些不好意思道,“按照规矩,你们还了他的债后,还得买他的卖身契,这样他才能跟你们走。……不,不用很多钱的,二两银子就够了!”
怕面前贵客着急翻脸,他立刻便报出价格,以示自己不是在坑人。
其实二两银子也算是贵的了。
这孙思林瘦骨嶙峋的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就算是给人买回去也不像是能干活的样子,而且他手还残了,就算没有那五百两的债务,也不会有人花这种冤枉钱,去买这么个残疾病秧子回去!
只是他们赌坊卖奴隶一向价格贵一些,二两银子,在这里说来已经算最贱了。
顾晚歌于是再次扭头看路陵之。
路陵之漠然的回看向她,用冷漠的眼神表示自己浑身上下连一分钱都没有了。
顾晚歌也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