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歌从一开始便隐约感觉到以容泽那样的人,绝不可能放任顾宁城这个建宁王一直存在。
他那样的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顾宁城陪他一路厮杀走来,战功累累,特别是在两人共同推翻张国相之后,朝堂上几乎再无束缚。
没有了张国相,顾宁城便是朝堂上最大的重臣。
朝堂之上,臣子之中,怎么能只有一个最大呢?那能制衡他的,不就只有皇帝了吗?这不就是第二个张国相了吗?
顾宁城不是第二个张国相,但是他是真仁义,容泽不是啊!
顾宁城是一个并不聪明的武将,容泽没当皇帝之前同他称兄道弟是为驭下,当了皇帝后还称兄道弟是为了明面上的好看,可若你真把这个称兄道弟当成一回事了,自以为自己真是皇上的兄弟,那你就悲惨了!
顾宁城就是这样!
他忠心耿耿,但是太一根筋了,他觉得自己跟容泽是同生共死的袍泽,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一起决定;而容泽却只把他当臣子部下,你一个部下不听主子的话反而有事还要跟主子争论,你是不是不忠?是不是想造反?
更何况顾宁城手里还捏着令容泽忌惮的兵权,张国相没倒台之前,他们相安无事,张国相一倒台,问题便立刻出来了。
只是那时候天昭国还未真正的稳定下来,而顾宁城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良臣,所以容泽即便心里多疑,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在背地里偷偷的将顾宁城手里的兵权一点点的架空。
顾晚歌决定倒戈,是在十岁那年。
自容奕被废后她很快便跟新的太子容熙成为了好友,容熙不像容奕那样贪玩,三句话不离国事课业,顾晚歌懒得应付他,便在御花园里找了块僻静的地方,躺在假山里睡了一觉。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了容泽的声音。容泽在与自己的臣子讨论国事,打发走大部分的大臣后,他和自己的心腹停在了僻静的假山处。
容泽用很隐晦的话向自己的心腹下达了命令,顾晚歌是个多精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来容泽话里的意思——他要开始分散顾宁城的兵权。
这是顾晚歌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张国相前年才倒台,容泽居然这么快就开始对付顾宁城了。
她有了危机感,特别是她的身份还没有被言明,顾宁城算是有欺君之罪背在身上的,这是个隐患,而且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被爆出来致命的隐患。
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顾晚歌睡意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倒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容泽又那样的多疑,顾晚歌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就要有必须背叛建宁王府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要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为了这个理由,她上辈子累死累活的筹谋,一直到死都没缓口气,实在是太累人了!
好不容易死了,如今却又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再走一次老路可一点儿都不好玩儿!顾晚歌用手抵住下巴,露出思索的神色∶人不会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她才不会两次都走同一条道路!
是啊!顾晚歌知道很多事情,很多还未发生但是必然会到来的事情,她不是上一世那个一无所知只能一步步小心筹谋的自己,这一世,她知道的太多了,完全没必要活得像上一世那样累。
那么,她该从哪一步开始走起呢?
顾晚歌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容奕。
她唇角微微勾起。
容奕啊!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上一世用实力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蠢货,与其当容泽手底下的一条疯狗,倒不如去做容奕‘相亲相爱’的生死之交,这听起来还很体面。
就是需要些时间,但顾晚歌从不缺耐心;容奕与容泽相比要仁义有情的多,不然他上辈子也不会非要千里迢迢的赶到南陵国来取她的命,想要与这样的人交心,就必须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顾晚歌狼心狗肺,但她可以伪装,反正演戏对她来说,也是件得心应手的事情。
把计划在脑海里做了个大概的框架,顾晚歌再扭头看窗外时,外面天色已经开始发亮,她心情不错的动动麻木的身体,躺下来补觉。
……
顾锦朝每日晨起跟武术师父练基本功,然后在吃饭,用过饭后再去府内的书堂上课。
教书的先生名为高鸣,人称一鸣先生。一鸣先生先前是云枫书院的学生,云枫书院没落后,他便隐居在市井之间教书卖字过活,生活十分落魄,后来新帝即位,虽然战乱休止,但他生活依旧不见起色。
迫于生活压力,一鸣先生接受了朋友的帮助,被推荐到建宁王府来当教书先生。
顾宁城虽然是个不爱学文的武将,但对于自己孩子的教育还是十分的重视,对一鸣先生也算以礼相待,因此一鸣先生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
……只要不让他看见那个小混蛋顾晚歌!
然而!
高鸣一踏进学堂,就看到屋内多了一张桌子,桌子后方还坐着张令他眼角抽搐的脸。
顾锦朝很惊喜顾晚歌居然会真的来上课,他眉眼间带着明亮的笑意,高兴地把自己的笔记和书稿都献宝似的摆在男孩的身前,还耐心的给人讲上节课学了什么,这节课要讲到哪里。
顾晚歌懒懒的支着头,垂眸安静的听着。
高鸣早就听说顾锦朝与顾晚歌的关系好,但百闻不如一见,他亲眼见到,才明白传言果真不假!
高鸣第一次见到顾晚歌,是他初到建宁王府授课的时候。
当时是一个冬天,正下着小雪,他由下人引路去府内的住处,在半道上碰见了年仅五岁的顾晚歌。
小小的一个人儿,裹在厚厚的绯色冬袄里,可爱的紧。
高鸣立刻猜到这孩子就是自己今后要教导的其中一位,本来应该等他收拾好行李再见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先碰上了,就是不知道他是双生子中的哪一位。
他正思忖间,就听到前面那位带路的小厮恭恭敬敬的喊了声“二公子”。
原来是小的那个!高鸣想着自己以后要教他念书,正要跟着上前见礼,没想到顾晚歌连看都不看就直接走掉了。
高鸣虽然生活落魄,但到底是个体面的文人,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明晃晃的无视过,他自尊上头,差点当场就走掉了!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而那个不礼貌的又是个小孩儿,高鸣绝不会如此容忍。本来他还想教书的时候好好教育顾晚歌为人礼貌,没想到顾晚歌一次也没有来听过他的课。
高鸣感受到了侮辱!
于是他在跟顾宁城交谈时顺嘴提了顾晚歌一次也没来上过课的事情。
顾宁城事务繁忙,显然是头一次知晓此事,当即便火冒三丈,气冲冲的去教训顾晚歌。
至于教训有没有成功,高鸣不太清楚,听说被拦下了,反正顾晚歌始终没来上过课,但是他很明显是一个十分记仇的小孩。
高鸣跟他结下梁子,过了好一段被整的苦日子,直到如今,顾晚歌碰到他都要整他一番,他被这位二公子磋磨的性子都圆滑了许多,根本惹不起,只能躲着走。
与顾晚歌这个小魔王相反,作为嫡长子,又身负世子封号的顾锦朝显然稳重有礼太多,反差大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顾锦朝不仅长得跟个神仙人物似的,脾气也温和,他聪明稳重,是高鸣迄今为止见过天资最好的人,而且即便天赋异禀,顾锦朝也从不松懈,十分好学,还不耻下问,简直完美的不像是个六岁的小孩子!
这样大相迥异的性格,高鸣实在想不通顾锦朝怎么可能跟顾晚歌的关系好,他们感觉互相不对付才更说得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