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舅和艾秋姨却像是有意不说,避而不谈。
我几次询问,话题都被岔开了。
见状我反而愈发的着急。
这几年爸爸基本不会给我发信息。
说不好听的一年到头可能就年三十那晚通个电话,聊的也是三言两语。
平常都是齐经理偶尔会和我说一嘴,爸爸联系他了,让我不用担心家里。
凤姨一个月会发来一条短信,叮嘱我注意身体。
我忍不住把电话拨过去,凤姨还会挂断。
她说我离家的时间太久了,听到我的声音她容易哭。
所以我更加想从亲人那里知晓家人的近况。
爸爸的身体怎么样?
凤姨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会站在院门口和婶子们聊天?
弟弟是不是都会背唐诗了?
我想知道好多事。
情意即便不能接收,也不是说断就能断掉的。
相比之下,我真的很羡慕大姐。
这两年网络发达了,大姐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也会在网上和我视频通话。
看到我烫头,她会不高兴,叮嘱我要认真学习,不能贪玩。
从中我得知,爸爸偶尔也去网吧和她视频聊天。
他在网管的帮助下注册的扣扣号,自学打字,每次去网吧都会给大姐留言,约定完视频见面的时间,爸爸就会提前再去网吧在电脑前等候。
大姐说她不是哪次都赴约,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给爸爸打视频。
聊起来也不愉快。
因为爸爸总喜欢朝她问东问西。
她说了爸爸又听不懂。
在大姐看来,爸爸交代她的都是车轱辘废话。
过后大姐还对我讲,她只盼自己能快点毕业参加工作。
到时候她会给家里汇几笔钱,就算她尽完孝道,两不相欠。
我深知劝不动她,几个月才视频一次,也不想和大姐闹得不愉快。
只不过在内心深处,我真的很想爸爸也能对我问东问西,唠唠车轱辘磕。
但这些我不敢讲,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那天饭局结束,齐经理派司机送小龙舅和艾秋姨回了宾馆。
我见小龙舅喝多了,便留下来帮忙照顾。
小龙舅吐了几场后看向我,“应应,舅没醉,我知道你想问啥,舅之所以没说,不是你爸那边出啥事儿了,而是说完了,你得更想家……”
“小龙舅,我就想知道爸爸和凤姨过的好不好。”
“好啊,啥事儿都你扛了,他们能不好么!”
小龙舅靠着床头,晕晕乎乎的说道,“我来的时候姐夫还特意交代我,当你面儿别说家里的事儿,你说这都学四年了,十年都要过半了,我姐夫怕功亏一篑啊,再者说我今天也看了,你身体情况严重了,感谢两句就不行了,应应啊,你变化越大,越说明三爷培养的不易啊。”
说着,他摇摇晃晃的对我又笑了笑,“不过这回我放心不少,那几个小子对你真的认可了,先前我还以为他们得和以前一样,就是动弹动弹嘴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现在看来啊,你是这个……”
小龙舅朝我竖起大拇指,扬声道,“老话怎么讲的,蔫人他就出豹子!”
“说啥呢!”
艾秋姨呵斥他,“喝完酒就胡说八道!”
小龙舅呵呵笑了一阵,靠着枕头熟睡过去了。
我听着小龙舅的话牵了牵唇角,眼泪却有些忍不住朝下流淌。
为了遮掩情绪,我拿着毛巾去清洗。
手腕小心的擦着眼,拼命控制着情绪。
艾秋姨敏感的察觉出什么,她站到洗手间门口,对着我说道,“应应,家里那边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姐夫挺好的,这两年他就是苍老了点儿,不过算算他年纪,也五十出头了,他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是不?”
我点了下头,艾秋姨走过来又帮我擦了擦泪,小声安慰我,“没事儿,你这孩子一哭我都不落忍,我姐也挺好的,这两年就是身体稍微差点,总腰腿疼,她月子受过寒么,留下的病根儿……”
腰腿疼?
我想起凤姨摔倒在泥水里的样子,不由得别了别脸,口中都是泪水的咸涩,“舅妈,都怪我不好,是我害的凤姨没坐好月子。”
“可不能那么说,事儿赶到一起了么。”
艾秋姨跟着红了眼,伸出胳膊抱住我,“好了,我和你舅为啥不说,就怕你心里难受,好孩子,别多想了,小杰也特别好,那孩子嘴壮,啥都能吃,白胖白胖的,我婆婆一直照顾着呢,可幸福了,应应,咱既然遇到了这种情况,走上了这条路,舅妈相信你能有大出息,你说你这辈子要是啥情意都接收不了,那要怎么生活啊,就苦十年,我们都在家里等你,啊。”
我哭着点头,好多话说不出口,不知怎的就变得特别害怕。
回家的路好像变得很长很长。
要怎么才能走回去呢。
脑子里貌似有一根线,要是碰不到亲人,绷着也就绷着了。
可一碰到,线就会断裂,情绪跟着就有些失控。
我哭得难以抑制,直到鼻血涌出,我扭头要去冲洗。
艾秋姨惊慌之下竟然伸手接起我的鼻血。
“舅妈!你不能碰到我的血!”
我顶着一脸的山花烂漫,扯过她的手腕率先去到洗手池。
这方面我老害怕了!
感觉自己的血有病毒,谁都不能沾!
艾秋姨被我一嗓子喊得怔怔愣愣,配合的伸出手掌在水龙头下冲洗。
血水丝丝缕缕的化开,海草般在白瓷底部晕染出字形。
有字?
我忙不迭的关掉水龙头。
下巴滴着血去辨认——
贵人?
念头一出,血丝便随着残水流进了洗手盆的漏斗里。
我确定自己没看错。
血丝是呈现了贵人两个字。
啥意思?
我会是艾秋姨的贵人?
“应应,你赶快止血啊!”
艾秋姨都要被我吓麻爪了。
我顾不得多想,弯身继续洗起脸。
一番操作下来,卫生纸没了整整一卷。
当我将沾血的手纸处理冲走,艾秋姨也像看清了我败气的严重程度。
本来说好的次日我和乾安送他们去火车站,她和小龙舅却先一步离开了京中。
从那以后小龙舅的短信也变少了,家里人对我最大的关爱,好像就剩克制。
我懂得家人的用心,也只敢在夜下无人时,独自拥抱着曾经的温情。
压抑到一定的程度,我会在梦里询问师父,“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