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四周围观的人不由得集体向后退了一步。毕竟现在闹出人命了,更要命的是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城中大小势力精心布置的地方。他们只是过来看看热闹而已,可不想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何云也是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几步。
临江渡的反应很快,几乎才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四五个彪形大汉在一个中年人的带领下赶了过来。那中年人虽然体格不算健壮,但其双手粗大、骨节分明,太阳穴更是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而那对阴鸷的吊梢狗眼更是表明,此人不是好相与的。
“何云!”
何云见状,暗骂一声“晦气”。
来人何云认识,名叫丁正轲,和那叶正天关系颇近。虽然名字好听,但这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阴奸之人。自己在刚入城时与叶正天同为李府二公子的书仆,不免有些互相排挤,而此人没少给自己找麻烦。后来自己接了看守丹房的差事,不再住在李府上,这才远离了那些是是非非。
如今看来,此人还念着旧仇,要给自己一番好看呢!
那中年人见到在场众人,环视一圈之下,随手一指,场内某人便屁颠屁颠迎了过去,向其报告了些什么。正在漫不经心地听着的中年人,在听到了“马六和何云搭讪”的言语时,立马眼睛一亮,叫住了何云。
“我等遵临江渡帮主命,在此巡视落瘟柱的安置情况,这里怎么闹出了人命?”
瘫坐在地上的绿袄大汉低着头,脸上看不出表情。
何云暗骂了一句,正要开口分辩,中年人随即又强势地打断道:
“有人举报,这马六是跟你何云密谋了,才做出此等事情的,你有何要讲?”
这一番说辞听得何云心里直破口大骂,什么叫自己和马六密谋?这中年人一来到这里,也不去管真正的杀人凶手,竟直接把矛头对准自己,给自己扣上这么一顶帽子,难不成还想把自己关进大牢?
何云一愣,这临水城县衙的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进去的不管犯没犯事,都得褪一层皮,饶你是清白之身,大牢里也有的是让你屈打成招的法子。面前此人恐怕正要就着此事借题发挥,想把自己送进去。
想到这里,何云心里不由得大怒了起来。一旦自己进去了,那可就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别看自己现在为临水观做事,又是李府二公子的书仆,说到底自己还是个仆从,按律法上的说法,自己还是贱籍呢。不管是李府还是临水观,绝对不会为自己多花费什么心思的。到时候自己自身难保不说,恐怕连带着家里人也会被划为罪籍。
自己不过是和别人有一些摩擦,但总归只是意气之争。说起来自己平日里也算得上是百般忍让,甚至在后来搬出了李府。虽然这是因为自己接了临水观差事的原因,但好歹算是把自己在府内的那一部分权力彻底让渡给了叶正天那边。结果现在对方居然想着让自己陷入大狱?
念及于此,何云脸色逐渐不善,双手也开始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丁正轲此刻则是非常快活。
府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二公子实际上有龙阳之癖,而他丁正轲身为李府的三管事,正是少数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之一。早在何云和叶正天来到李府没多长时间的时候,丁正轲就看出,自家二公子对叶正天的喜欢早已不单单是主子对下人的喜爱。而这个何云虽然做事机灵、长相憨厚,但和那叶正天一比,实在是有点磕碜,这种长相绝对不会讨到二公子的欢心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丁正轲立马就开始准备和叶正天交好。果不其然,二公子几乎成天泡在叶正天身旁,而长相不佳的何云自然不知不觉就被冷落了。
然而这个何云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被临水观的长老看中,被派遣去看守丹房了。要知道临水观现在和临江渡关系极深。倘若何云在临水观中被什么长老执事提拔了,那他还是有机会对叶正天的地位造成威胁的,甚至回到李府争一争管事的职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已经把筹码压在叶正天身上的丁大管事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然而何云每天都呆在临水观,自己就是想借机生事,也无从下手。
今天可真是意外之喜,平白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从天上掉到自己眼前。只要这次把何云送进大狱中,丁正轲自信,自己有的是手段,让他从此再没机会踏入李府一步!
他可不怕何云当场翻脸,毕竟自己身边这几个都不是吃素的,而且何云一旦敢动手,自己立即就可以给他扣上一顶“聚众闹事,包藏不轨”的帽子,到时候这毛头小子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何云自然不知道对面这位丁大管事的想法,他只是想着要不要干脆杀掉眼前之人,然后赶紧回家带上父母兄弟,更名改姓远走他乡算了,但这样的话,自己在临水城里搜寻其他仙家功法的计划就泡汤了。
“姓丁的!你这么做,不怕我回到府上,告诉李帮主?耽误的大事,回头瘟疫肆虐起来,你能负得了责?”
远处一声大吼传来。听到吼声,丁正轲脸色立即拉了下来,而何云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见不远处,一个胖得如同肉球的人正在奋力向这边赶来,只是由于体型笨拙,那人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王越富!”丁正轲寒着脸,冷声喝道。
赶来的人竟然正是当初引荐何云加入李府的旭日商行分行的执事,王掌柜。
也难怪王掌柜如此着急了。何云是他当年一力引荐入李府的人。就算二人没有任何交情,自己引荐的人若是被按了什么罪名、蹲了县衙的大牢,就算不会直接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也会间接影响到旭日商行的名声。
“哼!”
眼见得今天的计划泡汤了,丁正轲定睛看了何云几眼,冷着脸走到了一旁。而此时王掌柜才堪堪赶到现场。
颇带威胁性质地瞪了何云一眼后,丁正轲向绿袄大汉走去。眼前这行凶之人浑身是伤,肩上还插着一柄匕首,看起来就算不立即死掉,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故而丁正轲连自己带来的几个打手都没叫上,竟直接独自一人上前了。
然而冷眼旁观的何云又不动声色地往远处挪动了好几步。他却敏锐地感知到,瘫坐在地的大汉全身肌肉松弛,唯独大腿、腰部和两条胳膊青筋暴起,显然是预见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从而想要殊死一搏,拼个活路出来。不论其打的是什么主意,如果有人认为这名大汉已经毫无威胁,从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的话,他一定会因此而后悔的。
何云的后撤看得刚到现场的王掌柜有些奇怪。难不成这个年轻人被丁正轲打压的不行,以至于惧怕继续呆在这里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场内便想起了一阵惊呼,随即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和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先后传了出来。
“都别动,都别过来,那边那几个都不许动!”
“都别动!听他的!”
被吓了一跳的王掌柜连忙往后退缩了几步,随即向场内望去。
只见场内,那绿袄大汉竟然直接扣住了丁正轲的脖子,将一把匕首死死架在其脖子上,匕首上尚有鲜血滴落,看样子应该是大汉才从肩头上拔下来的。只见大汉盯着何云和王掌柜这边,不顾一切地叫着:
“别过来,我只求活命,谁要是敢报信,我立马就杀了他!都不许离开!”
王掌柜见状,回想起了何云刚刚的举动,心下顿时有些狐疑起来:这小子似乎早就知道此人要挟持丁正轲了?旋即心中狠狠地一跳:这家伙不会真和这持刀大汉是一伙的吧……
被挟持着的丁正轲心里一惊,不禁慌了起来。自己现在小命在别人手中握着,万一有人想对自己不理,故意做出刺激身后恶徒的事情,自己岂不是就此了账了。想到这里,他连忙对着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几名大汉号令道:“注意看紧他们,别让他们闹大了,尤其是……”
“不得了啦,出人命啦!”
还没交待完,丁正轲就见到何云一边大呼小叫着,一边冲出了人群,而自己的几个手下居然没能看住他,被他给跑了出去。随着何云在石林里上蹿下跳,本来周围不怎么了解事情的工人也纷纷围了过来,甚至有几个身穿临水观制服的道士也好奇地靠了过来。见此情形,丁正轲哪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被这小子摆了一道,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王掌柜正对何云起疑心,随即就看见自己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惊慌失措冲了出去,心中的疑虑也顿时烟消云散了,只是摇头苦笑着想道:“毕竟是个毛头小子,处事还是不成熟。你这么一闹,让那恶徒如何是好?这岂不是陷那丁三狗于危境之中?这下就算他事后被完好无损地救出,以他那心胸,也注定和你结下仇了……”
见到何云的举动,绿袄大汉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随即便露出一股狠辣之意。只见他把刀反架在丁管事脖子上,随即慢慢向沧水河退去。在退到河边是,大汉眼神一厉,竟反手在丁正轲脖子上狠狠抹了一刀,随即将其向前一推,自己则借着这股反冲力跃入了河中。
见到自己主子被人抹了脖子,丁正轲带来的几个打手也顾不上去追,慌忙把自己主子扶了起来。上蹿下跳的何云左闪右闪,又挤了过来,搭眼一瞧,只见那丁正轲头耷拉在一边,脖子上一道半尺长的口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眼见着已经是要不行了。
“下手真狠啊……”何云暗自嘀咕了一声。见到此景,王掌柜也是暗自有些悚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即赶忙发号施令: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赶紧下水找人!”
沧水河岸边的落蛟柱可是临水城大小势力共同布置的,如今有暴徒在这里作乱,自己若是能把他抓到,这可是一个大功劳,到时候城中大小势力多少都得欠旭日商行一个人情,等屠蛇结束后,自己说不定也能从那些好处里分上一杯羹。
这等好事可千万不能落到他人手里,因此王掌柜此刻指派的都是自己的人,连自己一手引荐的何云都没叫上。而随着丁正轲前来的几个临江渡打手,干脆直接被他吩咐下去,抬着自己主子的尸体回帮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