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你并不笨。你自己想。”安铮铮没有说太多。
别人讲千百遍的道理，不如自己去悟，去翻来覆去地想。
安清欢看着坦荡的安铮铮。
那张脸在法器光芒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脸上的坚定和果决为她多添了几分气场。
美得那么突兀，那么鹤立鸡群。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安清欢鬼使神差地说道：“安铮铮，你说容貌不重要，那不如……毁容明志？”
她不信，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
安铮铮惊得看了她一眼。
见她不像是要作恶的样子，安铮铮才冷静下来。
“首先，我没说容貌不重要。”安铮铮说，“我认为美是很好的，只是我不赞同为它付出太大代价和时间精力，除非美成为了你的事业，成为你立身的根本。”
“那我修合欢宗，不就是把……”
“真的是吗？”安铮铮打断了她的话，反问，“你想想咱们族里那些合欢宗进来的长辈们，想想小婶婶。”
安清欢住了嘴。
管家管儿管女，夫君纳妾阻拦不得，被祖母年年催生儿子，修炼停滞不前。
小婶婶是族里长辈最美的那个，琴天府合欢宗考核成绩数一数二，被小叔叔花了好大一通心思娶进门。
如今维持美貌艰难，小叔叔还听说在外头养了外室，还不止一个。
想和离，也没有立身之本，除非再找一个男人，可年轻女修那么多……
安清欢突然怕了。
“可，女子不都是……”
安铮铮笑着看她，不说话。
之前伯母还说女子资质都平庸呢，现在她安铮铮证明了，天道酬勤，可以突破性别限制。
没有什么“女子都怎么样”的说法。
“其次，我不会毁容的。”安铮铮道，“我说手重要，但不要将所有心思和依靠都用在保养手上，为了证明这个，难道我要砍掉它吗？”
一个女人说以后不生孩子，难道她就要割掉子宫吗？
“何况，安清欢。我这般努力，甚至拼命拿了状元头衔……你为什么不跟我比剑法画符，只盯着我的容貌不放？”
“族人要我入族谱，司月门赠我十万灵石、丹药符纸，可是容貌的功劳？”
那夜，安清欢心事重重地走了。
安铮铮真的在祠堂里跪了三日。
在最后一天，林氏红着眼睛过来接她。
“非要倔、非要倔。”这几日，林氏天天哭，可是婆母放了狠话，不许任何人来看她。
除了第一夜壮着胆子偷偷过来的安清欢，没有人敢来。
“让母亲担心了，对不住。”安铮铮握住了林氏的手。
林氏恨自己怯懦：“是母亲护不住你。”
“母亲，你叫什么名字？”安铮铮问。
已经几百年没有人叫她名字了，林氏愣了愣。
要么她是安夫人，要么她是三婶，连婆母也叫她铮铮娘。
“小名净娘。”她想了好久，才从记忆里找出名字来，“大名……林净。”
“娘的名字真真好听。”安铮铮笑着被侍女扶起来，“咱们母女两个名字里都带争字呢，女儿喜欢这个字。”
林净无言。
沉默片刻后，她说：“你父亲要见你。”
安铮铮被侍女搀扶着去书房。
三日，足够让安茂冷静下来。一见到安铮铮，他的目光便扫向她跪了三日的膝盖。
眼中还是有心疼的。
但他语气却冷冽严肃：“知错没有？”
安铮铮道：“让父亲母亲伤心了。”
安茂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女儿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几日看玉简论坛没有？”
“没有，看玉简耽误修炼。”安铮铮不解，见父亲一脸愁容，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看也是好的，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必当真。”安茂见女儿一脸淡然，随即转移话题，“听说你跟周煦当众约定斗法？”
“是。”安铮铮点头。
至于父亲说的外头流言，她以为是之前刚进司月门的事儿。
“可有把握？”安茂问。
安铮铮想了想：“凭实力，有七成把握。”
但斗法比的可不止实力，还有丹药、法器、功法、符纸。
跟富裕的周家重金培养出来的苗苗比……好吧，安铮铮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七成把握怎么来的？”
“我见过他御剑飞行，从前在家时也想办法了解过江湖上的各家功法。还有，联考时，我每次提前交卷后都没有离开，观察过其他几个同考场的弟子画符御剑，其中有周家的。”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了解其他人实力的机会。
听到安铮铮的回答，安茂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铮铮当初也有出去历练的机会，能参与各大家族组织的历练，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外出历练的观察机会更多，甚至可以提前交手。
安茂忽然明白了安铮铮的不甘心，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又那么愤懑。
那些同族兄弟们轻而易举获得的，她、她却……
或许是愧疚和心虚，他问安铮铮：“你不怕输了？”
安铮铮笑道：“输赢本是常事，输了便输了。这次输了他，我却增加了对周家那位天才实力的了解，不亏。”
“若一回输他，我就精进自身，跟他比下一回，再输，我再来……这一生，总有我胜他的那日。”
这一刻，安茂怔住了。
从前他知道安铮铮有心性，有主意，有野心。
可他也笃信安铮铮这些志气会被消磨干净，那些也不过是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
直到她一举成状元，拒绝琴天府，报无情道，跟公认天才定下斗法约定，再到闹出跪三日抗族谱的事来。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女儿是认真的。
他道：“铮铮，你可知，女子有了夫君，心上人后，她们的心思……”
“那是因为，整个世界都在告诉她们容貌重要，夫君重要，还告诉她们，女子天生就弱，不用努力，要找个依靠……人人这么说，连话本子也是女子百般奉献救赎男子。”
讲到这里，她抬眸看向安茂：“父亲，你觉得我信那些吗？”
安铮铮笑了，笑意中带着嘲讽。
但安茂知道，凭安铮铮能做出一个人为家族女子们争公平的事情，就绝不可能是在嘲笑那些女人。
她嘲笑的，是这个处处教女人做女人的世界。
安茂转身，从书房的密阁里拿出一个箱子来。
那箱子有很多机关，他百般扭转，施咒。
在安铮铮疑惑的眼神中，箱子“啪”的一声打开了。
里头是很多安铮铮可望不可即的宝物，包括当初那把玄天寒石制成的剑。
“这些是分到咱们三房的宝贝。”安茂无奈地笑了笑，“本来是留给你日后出生的弟弟的。”
“旁人知道我没有儿子，个个都等着我纳妾生子。”
“那你就去证明，女儿不输儿子。我的女儿，也能比他们的儿子优秀。”
“这一回，爹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