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章华苑出来以后,一直等在外面的宋思柔和王平马上上前问李子衿方才的情况。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急着拜托王平再帮一个忙,“王公公,你可否再帮我查一下除皇后娘娘之外,各宫妃嫔的家世背景,还有她们娘家和大司马家有没有什么瓜葛?”
说完之后,她才想到这么一而再的麻烦王平,实在是有点不知分寸了,感到有些尴尬,“此事确有些难办,如若公公觉得棘手便不要勉强,你今天能帮我和思柔见到皇后,已是实属不易了。”
王平见她客气,知她是不好意思麻烦自己,但从她方才焦急的状态来看,这事情对于她来说一定很急迫,笑道:“李小姐何须客气,这事对于我以前来说还算棘手,但现在却也不算什么难事了,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帮你查到。”
李子衿俯身见礼,“那就有劳王公公了。”
王平走后,李子衿把方才在章华苑和皇后说的话又细细与宋思柔复述了一遍,除了与她想法一致之外,宋思柔又提出了一点,“如果嫁祸皇后娘娘的真是陛下的话,那会不会冯家也是被陷害的。”
李子衿警觉地左右看了看,以免隔墙有耳,再三确定后方才接着道:“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但是皇帝这么做未免太蠢了吧。
吕彰权势地位如此稳固,反复用同一个招数岂能扳倒,第一次虽是冯硕明投的毒,但是因为冯吕两家的交情,那件事矛头直指吕彰,未成之后又来一次同样的下毒未遂,同样的贼喊捉贼,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宋思柔也觉得有一些难以置信,但是又觉得人人都认为不合理之事可能就恰恰有它的合理之处。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便直接栽赃到大司马的千金身上了,大司马之女弑君弑夫,更能牵扯到大司马,从而将他拉下马来。”
虽然此话不无道理,可是想到皇帝愚蠢的用同样的方法二次行事,就觉得有些好笑,未等李子衿开口,宋思柔又道:“不对,舍己害人,皇帝贵为万金之躯,需要怎样的魄力才能想出如此的方法,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丢掉性命。
这么说来,很有可能是第一次李二老爷的下毒未遂激发了皇帝的以眼还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李二老爷的那次弑君行为又是谁指使的呢,难道真的是大司马吗?”
李子衿摁着太阳穴摇了摇头,“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委真是想得我头都大了,算了,这些事先放一边,我们首要做的是帮皇后摆脱嫌疑。
无论她是不是被皇帝陷害的,真相对我们来说不重要,让她在此事上成功脱身才最重要。”
宋思柔似是有些不明白,“真相不重要,那如何能帮皇后摆脱嫌疑,小姐的意思难道是……”她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对,正如你所想的,我就是那个意思。如果此事真是皇帝贼喊捉贼的行为,那我们还指望靠揭发他来还皇后清白吗?
而且说白了,我也并不能确定此次事件就一定是皇帝所为,方才在章华苑内我那么说只是想迅速拉拢住皇后。
所以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替罪羊来担了这个罪责,不过我倒是希望真是皇帝自己做的,那样就会让皇后也对他恨之入骨了。”
她想到了方才皇后听了她的推测后的表现,“不,她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了。”
李子衿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宋思柔一跳,她万万没想到原来那么娴静善良的小姐居然会变成这样,“小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怎么能去害无辜的人呢?!”
李子衿听出了宋思柔语气中的抵触,有些心虚地道:“思柔,难道你不想报仇不想出去吗?”
宋思柔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看向她,“我想报仇,想出去,可是我不想伤害无辜。”
“可是我们又何曾不是无辜的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和冯硕明有婚约,我们整个李家就被牵连到这般程度,爹爹和娘亲不在了,鹭儿和骐儿,博謇和袁婶也不知下落,难道我们就不无辜吗?”
宋思柔明白她的痛处也理解她的痛处,因为她的痛处也是自己的痛处,李家也是她的家。
她红了眼眶,仍是不忍心看事情发展成这样,“可是,我还是狠不下心去害那无辜之人,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
李子衿眼里尽是苦涩,“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可能我本来便是这样吧,以前我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千金大小姐,没有感受到人生中的苦痛,那时我当然会满怀善意,天真无邪。
可是现在,要做到对我们自身最有利,就不得不牵连别人,否则,我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宋思柔的心里乱乱的,不再做回答,李子衿也没有再说什么,拍拍她的后背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没过两天,王平那面就来了消息。皇帝在和吕孔昭大婚前,后宫中就已经有了一位妃子,两位嫔和五位美人。
对于身居皇位,已经二十有五的銮信脩来说不算是后宫繁茂,但也正是因为妃嫔稀少,才让王平在两天内找到了李子衿想要的答案。
“身居妃位的颖妃和身在嫔位的安嫔、荣嫔都出身官宦人家,而剩下的五位美人就出身各异了。
王美人是去年江州进献的美人,史美人也是因为容貌出众在三年前被陛下的姨母成国夫人托人安排进了后宫。
至于张、李、宋三位美人都是不久前由宫内的乐伎升为美人的,当时三人合奏了一曲‘如梦令’,技艺娴熟,曲声动人,陛下听得如痴如醉很是高兴,当即封三位为美人。”
王平将打听到的消息向李子衿娓娓道来。
李子衿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那这些妃嫔当中有哪些是陛下特别宠爱的吗?”
王平摇了摇头,“没有,陛下对她们都还算平常,并没有特别宠幸哪一位,虽然颖妃、安嫔、荣嫔出自官宦人家,但她们的父亲也都只是朝中不大不小的中层官吏,陛下并不会因为她们的出身就恩宠她们。
说来也巧,陛下好像不会纳家世太过显赫的女子进宫,要说例外,也只有如今的皇后娘娘了,大司马之女,可以说是整个风鸣出身最尊贵的女子了。
就连已去世的先皇后也只是陛下的表妹而已,论出身,自然是比不上当今皇后的。”
“那其他那五位美人呢,你方才说王美人和史美人容貌出众,张、李、宋三位美人又是被陛下亲自纳入后宫的,难道这五位美人也都没有得到陛下的特别青睐吗?”
王平笑了笑,似是对这些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天下美人那么多,陛下早就见怪不怪了,那两位别人进献的美人陛下只是给进献者一个面子而已。
至于那三位乐伎被封为美人,也只是陛下一时兴起,这种能让他认为有趣的事,陛下可不止做过一次。”
李子衿蹙起眉头,“此话何意,如果陛下认为将乐伎舞女封为美人是有趣的事,那为何现在陛下的后宫会如此不充裕呢?”
王平笑她天真,“李小姐,你进宫时间短,当然不知道这个中缘由,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陛下的后宫为什么会不充裕,当然是因为那些美人在陛下失去兴趣后就被他给潜走送人了,这旧去新来,真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李子衿先是心里一惊,但是想到以风鸣的规矩,美人是后宫位分最低的妃嫔,除非是有所出者,否则终生未育又没有升位分的美人连宫史中都不会记载,如此无足轻重者,相信把她们当成玩物的也不只当今圣上一人吧。
她突然有了主意,“所以,王公公,这几位美人当中有和大司马家有过瓜葛的吗?”
王平摇了摇头,“大司马权倾朝野,这几位美人出身低微,在入宫之前又怎么会与如此权贵有瓜葛,至于入宫之后就更不会有了。”
他似是若有所思,看向李子衿,“不过,美人们进入了这深宫当中就会跟地位更加尊容的人有瓜葛了,那就是陛下。
有的人好不容易升了这美人的位分,可是生怕好日子过不了多久就被陛下转手送人了,毕竟谁也不想继续过那颠簸又耻辱的生活,所以……”
王平没有再说下去,他不知道该不该再说下去,李子衿也已经听出来了,王平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可能早在自己进入幽禁皇后的章华苑那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自己要做什么。
“所以,你说的‘有的人’是哪位美人呢?”
见王平有些顾虑,李子衿继续道:“公公但说无妨,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我要干什么,如果这件事成了,我们得到的将是比现在好过百倍千倍的另一种生活。”
王平沉思片刻还是鼓起了勇气告诉她,“张美人甫一入宫就与一侍卫定情,被封为美人后更是没有及时斩断这不合时宜的情缘,两人仍然藕断丝连,经我的人打听到,二人似有逃离皇宫的打算。”
“消息可信吗?”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李子衿必须确定这件事情万无一失,不能有假。
王平肯定道:“我派出几人多方打听方得出此结果,定不会出错。”
见李子衿表情中仍是有些半信半疑,他接着道:“这是从张美人的身边宫人处打听到的,张美人整日谋划着如何与情郎逃脱,急着多攒些日后的过日子钱,对下人也愈发的吝啬起来。
这宫中伺候贵人的宫人门自恃高贵,从何高贵,就体现在他们除了有内侍监按例给的月银外,还有别人给的好处和自己主子的赏赐,张美人这一吝啬,她宫内的那几个人颇有怨言。
也怪张美人自己不谨慎,她的事怎么可能瞒过身边人,贴身宫人知道她是因为此事才变得如此小气,更是心内不快。”
因为此等小利身边下人就想置主子于死地,李子衿只感觉人心叵测,竟有些哭笑不得,“那他们把主子的丑事讲了出去,就不怕自己受牵连吗?”
王平面露哂笑,“正因为怕受牵连,所以张美人宫里的那几个宫人才决定不再隐瞒此事,未免日后事泄牵连自身,所以几个人正准备向内侍监揭发此事。”
世事无常,波诡云谲,单纯的张美人还不知道身边人正要置自己与死地,而那些宫人们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张美人出逃的事无论成与不成,最后身边人都会遭殃受到牵连,还不如趁早上报,以求自保。
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他们准备揭发主子自保的时候,却没想到李子衿已做了那黄雀,“多谢王公公,如若此事可成,我定会向皇后娘娘禀告你的劳苦。”
李子衿并没有对王平细说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但是王平已然猜到了,入宫这么多年,一直处于人下人状态的他刚升迁不久就又有了可以攀上皇后这棵大树的机会,他着实受宠若惊,不知此后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