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自那日之后,王平便与宋思柔成为了好友,好巧不巧,近些日子在宫中已多年默默无闻的王平突然运气好了起来。
他之前拜师的北苑粗使太监主管陈公公年老病逝,在收的几个徒弟中,王平最懂事也最合他心意,所以自然地,这下一任的主管便到了王平的手里。
虽然他只是掌管北苑的粗使太监,和宋思柔这些没有具体宫苑的下等宫女们没有关系,但是管事嬷嬷知道了他的身份后,还是要卖他几分面子的,沾了王平的光,李子衿和宋思柔在这宫中也好过了几分。
主仆二人似乎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逐渐适应了这宫中的生活,只等三年后李老爷从流放之地回来再想办法将她们带出去,可是盼着盼着,噩耗却不期而至。
那一天,管事嬷嬷将李子衿叫了出去,好一会也没有回来,宋思柔正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迎面看到了脸色惨白的李子衿。
“怎么了,小姐?”
看到她脸色如此,宋思柔很是担心,隐隐的,她心里也有了一丝莫名的不安感,她预料到已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李子衿神情恍惚,僵硬的动了动嘴,“方才她们跟我说……说爹娘还有小侄子在……在边疆染上时疫去世了。”
好似一记惊雷在头顶炸响,宋思柔只感到呼吸急促,她开口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只能一把搂住颤抖的李子衿,感受到她隔着衣服都能传出来的周身的冰冷。
“狗皇帝!这个昏君,暴君……他冤枉冯硕明,又牵累我李家,我与冯家的亲事还没有举行,这个狗皇帝,他为何要如此对我李家,都是他害的,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李子衿突然大喊起来,并且疯狂的想要挣脱开宋思柔的怀抱。
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宋思柔只能更加使劲的抱住她。
一直跟随其后的管事嬷嬷跑了过来,狠狠地给了李子衿两巴掌,“你在发什疯,居然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自己不想活了难道还想拉大家一起下水吗!”
她回头向左右看了看,“还好周遭没有旁人,思柔,你赶快拉她进屋,你们俩先休息两天吧,这两天先不用出来干活了,务必要看好她了,切莫让她再说出什么犯上的妄语。”
宋思柔费劲了力气才将李子衿拉进房间,见她一直抖个不停,只能用被子裹住她并给她倒了杯热水,但是李子衿不喝也不动,就是那么呆呆的望着屋顶。
整整两天,她除了起来喝了两杯水之外,其余的食物一口没吃,只是一味的发呆和流泪,宋思柔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当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做的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
房内其他的姑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开始还关心的询问,但是无论是李子衿还是宋思柔,两人都是对别人不理不踩,渐渐地,大家便也不问了,只道她俩可能都得了什么怪病。
第三天一早,李子衿却突然起来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简单梳洗过之后就按部就班干起活来,只有因那两天未吃东西而苍白的脸色才能证明她心中的伤痛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宋思柔看到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小姐,故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你还有我,还有兄长,我相信你会为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坚强起来的,看到你现在振作起来了我很开心,但是,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什么,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李子衿知道她说的傻事指的是什么,淡淡道:“放心,我连皇帝在哪都不知道,我是不会做傻事的。”
见她听懂了自己的话,宋思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要不然她真担心依李子衿的性子,会做出找皇帝报仇这种鲁莽之事。
现在她只希望小姐和自己,还有边疆的两位公子及少夫人都能平安就好,当然,还有生死不明的母亲和弟弟,冯姑娘和冯公子,如果这些人还都活着,她希望活着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不测了。
*
自冯振鹭伤好以后回到大家视野,她的伤就变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谈资,众人都惊奇于她居然有如此的毅力与体力能在这恶劣环境下熬过来。
刚开始冯振鹭也对旁人的议论感到颇为不自在,但久而久之,她就慢慢习惯了,起初蒋云给了她一块可以勉强遮住面容的破布让她每天遮着面。
但是冯振鹭只用了几天就不再用了,蒋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再用,她却很从容地道:“遮着又有什么用,这的人大部分都知道我脸上的伤疤,我还遮着它岂不是多此一举。
至于以后我也不会再遮面,一味的遮挡着面容,只会让别人好奇我的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而想尽办法让我露出真面目。
这种让旁人与我都会徒增烦恼的事我又何必去做,难道我的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听了她的一番话,蒋云先是点点头,而后听出了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姐姐方才说的以后,难道是指日后你在外面的生活吗?”
冯振鹭抬眼看向她,“当然了,难道我们还能在这一辈子不出去?”
蒋云有些惭愧,在这日子久了,她真的是被奴役惯了,每天上工干活,下工睡觉,日复一日的忍受饥饿,等着自己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也算一死解脱,她没想到冯振鹭居然还在念念不忘如何逃出去。
“姐姐,我没看错你,你的毅力果然高于常人,说实话,对于未来我本已不报什么幻想了,但刚刚看到你依然对逃出这里充满希望的样子,我知道我错了,无论如何我不能放弃自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应该想尽办法逃出去。”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红了,像是陷入了迷茫当中,“但是我们应该怎么逃出去呢,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暗无天日,我们应该怎么逃出去啊?!”
冯振鹭上前轻轻的拍着蒋云的的后背安抚她,“其实我一直有个逃出去的计划……”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外面的号角声打断了,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敢再待在帐篷里,匆匆的出去看是什么情况,只见外面各监工们纷纷挥舞着手中的鞭子让众人集合站好。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老老实实的站好了,告诉你们,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一会东家会亲临查看我们这的情况。”一个管事站在高处大声地喊道。
东家要来,那就是这苦力营的幕后老板了,冯振鹭在心里想着这东家到底是什么人物,居然敢在都城旁边做出这么大的勾当,等一会此人来了,她定要看个清楚。
她又向四下张望了一下,想趁此机会看看能不能再和冯骐见上一面,因她伤好,二人自然又一次被分开,冯骐不可能再以照顾阿姐为名义来和冯振鹭见面,平时二人又是只能通过蒋云传话了。
今天趁着这破天荒大家都集合的机会,冯振鹭努力地寻找着冯骐,希望可以和他再见一面,但是事与愿违,苦力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大家站了好一会,东家才姗姗来迟,冯振鹭站的还算靠前,可算看清了东家的面容,原来是个龙钟的老者,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冯振鹭在察州中并没有见过。
方才指挥大家集合的管事俯身听那东家耳语了几句,站起来向众人传话道:“东家看了大家的状态之后很满意,一会早饭赏大家白米饭吃,等上工的时候,东家还会去看看大家的活做的怎么样,表现好的人会再有赏的。”
众人听完了这番话均没有任何反应,人群中鸦雀无声,几个监工看不下去,带头喊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快谢谢东家啊。”
人们这才开始稀稀拉拉的向那东家道谢,好巧不巧的,随着众人开始道谢后,天空中突然飞过来了两只乌鸦,一直在空中盘旋,边飞边叫,甚是聒噪。
东家明显对这聒噪的声音很是烦心,又是吩咐了身边人几句,随后见有人拿出弓箭向空中射去,但不知是那乌鸦躲闪及时,还是射箭之人技艺不精,连射几箭都未射准,换了几人之后仍是如此。
见此情景,那东家也不再用身旁之人传话了,直接扯着沙哑的声音怒不可遏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两只鸟都射不中,你们抬头看看,这么两个畜生现在还在我的头上叫嚣,再不解决,稍后可能就会在我头上拉屎了!”
说到激动之处,竟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咳,我看想在我头上拉屎的不是这两只傻鸟,而是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