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就在此事告一段落的两日后,王平居然一清早就等在了宋思柔的住处外,特意拿了一些糕点来向她道谢。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
宋思柔看到王平后感到无比震惊,顾不上礼数张口便问道,言闭才察觉到自己失礼了,于是又施了一礼道:“真是有劳公公了,毕竟我们住的这杂院没有名字,不知道公公是如何寻到的?”
王平笑道:“虽说没有名字但也并不难找,那日姑娘说奉命去打扫青鸾殿,我入宫多年,也算认识几个熟人,只要托人帮忙查查那日去打扫青鸾殿的那拨宫女平时住在哪就好了。”
他将糕点奉上,“我拿这些点心来向姑娘道谢,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知以王平的身份薪饷一定不高,宋思柔不好意思收取他的点心,推辞道:“公公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实是不好意思因此等小事便收什么谢礼。”
见她连连推辞,王平有些尴尬,恰好李子衿出来及时解了围,“思柔你就收下吧,王公公也是一番好意,你若再执意不收岂不是拂了人家的面子。”
王平见到李子衿,猜到她应该就是前日宋思柔口中的小姐,于是便要行礼,“想必您就是李家小姐了。”
李子衿赶忙制止了他,“王公公莫要这样,进到宫中,我便和大家一样,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所谓的身份等级,大家都是在宫里干活的人,公公可万不要给我行如此大礼。”
王平听此忙又连连道歉,这一来一去便有些狼狈,惹得李子衿和宋思柔忍不住掩面而笑,王平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大家的关系便拉近了几分,经此,宋思柔便收下了点心,“那就多谢王公公了。”
“姑娘无需道谢,实是我考虑不周,应为李小姐再多准备一份的。”
李子衿摇了摇头,“公公无需挂怀,我自小便不爱吃甜食。”
因这一遭,三人便算是结下了友谊,李子衿心中有一丝欣喜,她认为,在这深宫中能多认识一个朋友日后在一些事上便能多一条门路。
*
在崇山峻岭内的苦力营中,冯振鹭清醒了不到两日,伤口却又突然开始发炎,引得高烧不退。
冯骐向监工再三请求,监工终于答应他可白天在采石场干活,晚上来照顾阿姐,经过了几日的辛劳,冯骐也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来,本就因被抓到这苦力营中而日渐消瘦,现在更是瘦得几乎皮包骨。
冯振鹭见了他不禁心疼,“说了你不用来照顾我,怎么还来,白天干活就已经够累了,晚上就应该好好休息。”
“阿姐说的什么话,你现在这个状态我怎么可能去休息,即使不来我也不可能睡得着的,再说白天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累了,蒋云姐姐帮我分担了不少活。”
冯骐将她头上的手巾用凉水洗了一洗重又放在她额头上,现在也只有这一种方法降温了。
冯振鹭气若游丝地接着道:“放心,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命,我一定会挺过去的。”
冯骐脸上浮现出苦笑,“是的,这点小伤算什么,阿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说好了,还要一起找团儿呢,还要一起去月臻。”
他心里知道,阿姐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挺过来真的是未知数,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过冯振鹭病得这么重过,从小她便体格强健,从未如现在这般虚弱,这般让人担心。
就这么烧了两三日,冯振鹭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加重,这一天竟已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冯骐见到大夫便拽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求求您了,救救我阿姐吧,我现在只有她这一个亲人了,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大夫使劲的想摆脱掉冯骐,“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已经尽力了,你还让我怎么救!”
“您还可以为她用药啊,我姐姐现在高烧不退,说不定吃副药就能见好了,求求您施舍一副药吧!”冯骐语带哽咽。
大夫白了他一眼,“用药,哪有药可用,这的药材那么金贵,只有那些贵人能用,哪是给你们这些奴隶用的。再说你阿姐现在这个状态,用什么药也是白费了,跟你说,她估计挺不过今夜了,你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多陪陪她,在我这耗时耗力的没有用。”说着便甩开了束缚扬长而去。
冯骐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实在不敢相信方才大夫说的话,阿姐熬不过今晚了,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他迅速跑回到冯振鹭的床边,恰逢冯振鹭现在已经恢复了一点意识,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冯骐,“怎么又哭了,之前以为你已经成为男子汉了,没想到还是小孩子一个啊。
没事,方才大夫的话我听到了,呵,他不了解我,他怎么就确定我挺不过今晚,他是阎王,还是玉帝?
他叫我几时死我便几时死了,我不会如他说的那般脆弱的。
骐儿,你放心,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现在已经是最严重的时候了,不会比现在更严重了,今夜要么是无常来勾了我的命,要么就是我逃过此劫病情痊愈,我心里有数,我的命硬,无常是勾不走的。”
冯骐已经泣不成声,他握紧了冯振鹭的手,“是的是的,阿姐你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一夜对于冯振鹭来说是十七年来最漫长的一夜,她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滚烫烫的,浑身的骨头都像要散了架一般,脸上的伤口又疼又痒,好像有一千只蚂蚁在伤口里爬行。
半梦半醒中她梦到好多的人和事,从刚到冯府时的不适应到渐渐把那当成了家;在冯府从稚龄孩童渐渐长大;母亲去世,父亲续弦,继母又因为难产生下团儿便撒手人寰;后来,父亲也去世了;再然后便是是冯府遭变,三人被骗入苦力营;最后便是自己那天,那块本想砸穿她脑袋的锋利石头深深地划开了她的左脸,风吹进了她的皮肉,是刺骨的疼痛……
冯振鹭突然惊觉这难道是人之将死前的走马灯吗?!不可以,她告诉自己还不可以死,她拼命地叫喊了出来:“不可以……”
纵使拼尽了全力,重伤的冯振鹭也只是微弱的气声,这喊声只能惊到一旁未敢合眼的冯骐,“怎么了,阿姐,做噩梦了吗?”
冯振鹭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般睁不开,她勉强只能睁开一条缝隙,“不知道算不算噩梦,方才梦中我仿佛迅速回顾了一遍我这十七年来的生活,我怕是无常要来勾我的命了,所以我喊了一声不可以,还好你能听到,说明我还没有死。”
冯骐附耳过去听完了她说的话,努力笑了笑,“阿姐居然还信那怪力乱神的说法,以前你不还总笑我胆小怕鬼吗,没想到现在你自己倒是怕起来了。”
“我不是怕鬼,我只是怕死…… ”
“你不会死的,”冯骐打断了她,“阿姐你方才说过自己不会死的,你说话要算数。”
冯振鹭深深地眨了一下眼算是对他的话做了肯定,“我当然不会死的,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们还没有找到团儿,还没有把灵鹿印献给月臻皇帝,还没有重新光耀我们冯家的门楣,我怎么可能死呢,再说,我死也不会死在这种腌臜的地方,我一定要逃出去。”
她又接着道:“方才我梦到了小时候马房师傅教我骑马射箭,带我出去踏青打猎,母亲见我好武,又请了最好的武术教头教我习武,那个时候的日子真是美好,真想再骑一回马。”
“会的,阿姐一定能再骑上良驹的,以后我们的良驹一定比家中的黑风,追日还威猛还迅捷。阿姐,我的骑术还没有练好,你一定要好起来,好起来之后你还得教我骑马呢。”
冯振鹭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呢喃着“骑马”一词,眼睛也渐渐合了起来,冯骐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向上天祈求阿姐一定要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