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旭不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些话,时旭宁愿让它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告诉谢子镜。
谢子镜说,她对自己了如指掌。
那时,时旭心跳漏了好几拍。
可是看她表情又很淡定,时旭心想,大概率她又是说大话诓人的。
在谢子镜主动自首前,时旭就见过她了。
第一次是电影大佬离奇重病案件,她的资料和其他参加宴会的人一起,被送到了时旭的手中。上面有当时谢子镜的监控截图,她的身边是她的经纪人韩安,她手里拿着香槟,低眉浅笑。
第二次是牛申导演死亡案件,时旭去参加了首映礼。电影中,谢子镜的演技非常好,将纯情无辜的女友演得生动传神。主创上台时,谢子镜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做陪衬,偶尔出神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再然后,就是商界大佬遇害事件,因为又和韩安有关,时旭请韩安来警局配合调查,一起前来的就是谢子镜。她安静地坐在等候室等着韩安出来,一点都不像个明星。不是说不漂亮,是过于内敛,内敛得有些神秘了。
之后,时旭便没有见过谢子镜了,只从孟狘琢的哀叹中,得知了霍徐徐和谢子镜的陈年旧事。
他本以为谢子镜是个像丁香一般缥缈梦幻的姑娘,可是相处起来,完全推翻了他的认知。
她骄纵任性,又敏感善良。
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超能力,就连颜离也承认她说的是真的。
但是时旭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
如果谢子镜真的有超能力,就意味着,那些曾经相遇的瞬间,都有可能是这个蛇蝎美人犯下的过错。
喜欢?这不是喜欢。
他对孟狘琢的才是喜欢。
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欢喜,不会纠结,不会怅惘。
但是现在,谢子镜说,要去喜欢颜离。
谢子镜说得很认真,她说每一件事都很认真。
只是这次,时旭希望她的认真,是假的。
颜离是个很好的人,但是时旭隐隐就觉得,在他们难以言表的默契中,颜离有种莫名的危险感。
像,美丽的大丽花。
可是啊......谢子镜难道不是一朵更加美丽的大丽花吗?
谢子镜想要做的事情,总是立刻马上,绝不会更改。
就算时旭挡在前面,就算腿脚不便,她还是一拐一拐地离开了时旭的房间。
她甚至都没有看时旭一眼。
莫名沸腾的水急剧降至冰点。
听到男二系统说,时旭飙升的好感度,我是有些奇怪的。
这不应该等我干些什么,才会有的表现吗?
男二系统忽悠我:「宿主,要不要买个视角工具,看一看男二到底怎么攻略自己的?」
「冤枉钱花一次就够了,上上个世界买的视角工具,我没记错的话还没有用完吧。」
「宿主......这不是你进展神速,我还没看完你就完成任务了嘛。我看这次任务还会再花点时间,我一定加班加点把男二心路历程看完。」
「你想太多了,这次任务很快就结束了。」
「不是吧,现在的时间点才是位面的开始,男女主还没有相爱相杀。在男二带领的调查小队一路追踪下,男主掉马甲,二十年前的真相被揭露。女主委曲求全,与男主上演病娇强制爱......我看看啊,后面还有很多很多剧情呢。」
「系统,你糊涂啊!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任务是攻略男二啊!」
「宿主啊,你不懂我们系统的痛,万一你有个好歹,我的积分就飞了。」
「那你想想,我快点完成任务,多刷几个世界,你这积分不就蹭蹭往上涨吗?」
男二系统也懂我的画大饼大法了:「宿主,如果你真的想要快速完成任务,就不应该关心那些与你无关的人和事。去装柔弱,让男二怜惜你;去装懂事,让男二欣赏你;去装有用,成为男二手中一把趁手的工具,让他离不开你。为他笑,为他哭,为他要死要活,为他生不如死但故作坚强。这样,男人就会爱你爱的要死。」
「你们有没有什么系统,让男的这么去爱女性啊?」
没想到男二系统真去筛查了一番,颇有求证思想:「宿主,最相近的是女帝系统。但是很遗憾,任务者大多是女性,并且即便成为女帝,基本也会追求双洁,遣散名义上的后宫,嫁给男主,与男主一生一世一双人,奉行三纲五常。」
「额,男帝系统呢?」
「首先,纠正一下,没有男帝系统,只有皇帝系统。这么说吧,就像这个世界只有国足和女足一样,很少会说男足。然后,皇帝系统的任务者,大多是献祭白月光,守着朱砂痣,享无边权力,拥万里江山。」
「挺有意思。」我感慨,「活到老学到老。」
「宿主,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多大了?」
我俏皮一笑:「我没有年龄的概念,所以不知道换算成年龄有多少岁。」
「又骗人。年龄是所有世界的通算概念,你肯定年纪很大了,不好意思说。」
我换了个话题:「不管怎样,时旭的好感度竟然到了八十五,总归是好事。」
「看来宿主不太喜欢这个世界。」
「恰恰相反,我很喜欢。」
在一开始,我相信着程序正义,任何人的错误都只能被国家机器审判。
滥用私刑就是超出界限。
但是,我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看着无数身边的女性凋零。
寂寞地孤独地,无人问津地凋零。
那个家暴男将妻子打死,才判了五年。
而那个反抗家暴杀死老公的女子,被判了二十五年。
于是,我也成为了审判者的一员,天地实现不了的正义,会有人来实现。
但是,事情很快又脱轨了。
当审判者成为了唯一的正义,的确可以让罪恶的土壤隐蔽在更深的黑暗下,只是那黑得吓人的黑暗中,难道不会滋生出另一种可怕的罪恶吗?
那群少年曾经只想着屠龙。
而她们最终成为了恶龙。
我以一种狼狈的方式退出了那个位面,留下一地理不清的狼藉。
那是我的怯懦,造成的结果。
而现在,我又站在了这样的十字路口。
这让我稍微有勇气面对以前的自己了。
时旭大概觉得我和颜离光天化日下咬耳朵的行为比较刺眼吧,一直冷着脸,并不正眼看我们,只用余光时不时地扫过来。
阳光开朗小太阳遇到了寒流。
我不太在意时旭的心情。
也许这么说会显得我很冷血。
那换个说法,我不在意这里的任何人,并且我毫不避讳这一点。
不是因为我缺少所谓的“情感”,我知道什么是爱恨情仇,我早就学会了。
我只是单纯的不在意。
这才是男二系统与我时不时闹个别扭的原因。
它想知道,我向主神许了什么愿。
我没有告诉它,我只是想找到一个迷失在主神系统下的人。
颜离对我突然而来的亲近很是提防,他是VPG神秘的少爷,是警界有名的天才,他抓捕那些游走在法律之外的人,也私下惩戒那些逃脱了法律制裁的人。
他帮助那些人,也成为了那些人。
这样的心理素质值得学习。
正是这样追求刺激感的人,才会爱上貌似是同父异母的姐姐孟狘琢吧。我恶趣味地想,如果他知道了时旭是他的哥哥后,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呢?
而现在,我是颜离身边最大的刺激。
我知道他的来路,是个不安分的不定时炸弹,只要我不得不走出那一步,我将会把整个调查小组炸得灰飞烟灭。
为了满足他本身的窥私欲,他也需要摸清楚我的脾气与底细。
“我不喜欢吃苹果。”看着他顺手递过来的苹果,我没有伸手去接。
颜离沉默着坐在我的身边,重重地咬了一口苹果,然后说:“很甜的。”
我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吃苹果,甜的也不喜欢。
时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
我有些不耐烦地问:“所以,直到现在,你们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吗?”
“在对华存伟和范元近半年的轨迹查询中,终于查到了两人见面,我们正在联系店家复原当时的监控。”孟狘琢将手中厚厚的资料递给我,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清楚一向敌视我的女主怎么会主动朝我示好。
“VPG呢?”我随手翻了几页资料,又问。
柳欣泄气地说:“我已经尽力了,还是没有查出什么。”
方平拍了拍柳欣的肩膀。
我看向颜离,颜离放下了手中快啃完的苹果,走到了前面,拿出了记号笔,写下一些关键词。
“如果VPG这条线暂时查不出什么,不如我们从其他角度来查。流体大约是个组织,组织中都有谁,时队和我会再去问话,看能不能出个侧写。至于千惠集团就交给柳欣,你再费心查一查董事高管间有没有行迹可疑的。”
颜离和时旭冲彼此点了点头。
时旭顺其自然地接过了话茬:“那狘琢和方平继续跟范华伟的案子。”
我也不知道他们每天开会,来回地说一些车轱辘话有什么意思。
于是第二天,颜离就发现我不在他的房间,在别墅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后,才告诉了时旭这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我不见了。
柳欣查了整座别墅的监控,都没找到我的影子。
这得益于我的“隐形杀手”道具竟然还能继续使用。
当然,如果没有它,我也能从这安保密不透风的别墅里溜出去,可是不知是不是我已经变得懒惰了,能省时省力的事情,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呢?
我在房间佩戴好道具,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时旭和颜离也意识到我消失背后的意味。
我如果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不见,也就说明,他们手上几起透明人犯下的罪行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也是我。
时旭赶紧给孟狘琢打电话,让她在外面注意一些,生怕性情古怪的我对孟狘琢不利。
“问她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颜离已经朝门口快步走去。
时旭焦急的表情凝固成一种疑惑,没听到应声的颜离停下脚步,他看不懂时旭此时的表情:“怎么了?”
“狘琢说,谢子镜和她们在一起。”
颜离大脑里闪过一万种可能性,最后也能说道:“我们先过去看看。”
当时旭和颜离赶到公园时,看到不远处这个白衣黑裤,带着帽子和口罩的人时,简直有些不敢认。
“谢子镜?”
“怎么?剪了个头发就不认识我了?”我没有摘口罩,也没有动。
在他们印象中,我曾经是电视机里那个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女明星,也是在别墅里素颜朝天不修边幅的大胃王,可是现在,剪了头发换上中性衣服的我,好像是丧失了“女人”的特性——尽管我本就是女人。
我不太清楚孟狘琢怎么了,她好像从一个爱吃醋的小姑娘,一下子成长为真正的大人了。
我说真正的大人,是说她开始独立了。
孟狘琢的行为不再是为了点缀男性角色的香菜和葱花,她有了自己的思考。
男二系统问过我,怎么看待这些雌竞这回事。
雌竞本身没有什么,争前途、争利益、争眼前那一亩三分地。
但是,为什么要争个男人,男人甚至没有被当成战利品的资格,却引得女性争得头破血流。
可是,这是这些女生自己想的吗?
是她们愿意一碰到女性就触发危机警报的吗?
我在某一个位面中,是众星拱月的长公主。
当时的男主才华绝艳,国相之才,天下皆知。
当他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说一些自以为是的治国之道时,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以为,你凭什么站在我面前趾高气昂,把我们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你出身贫苦,靠着所谓无双的才华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觉得自己非常厉害吧。但是啊,你说的这些话,不仅是我,就是我还未及笄的七妹妹,都早就会说了。所以,为什么呢?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可以凭借半吊子的能力跻身上层社会,而我们只能做个附庸风雅的草包,对着文人雅士的夸夸其谈,装作惊讶的样子。怎么?为什么我们的才华不足以让我们成为相国,坐到那至尊之位吗?还不是因为我们生而为女。所以你作为既得利益者,怎么敢在这边叫嚷着女子误国啊?”
那国相之才被我怼得俊脸通红,半天放不出一个屁。
那个世界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对了,是我的妹妹三公主登上了那个一步之遥的位置。
而我,清空了十万积分,换取了世道规则:那个位面之下,所有男性,不再能活过三十岁。
我在不同位面流浪的时间,比现在的男二系统所知道的还要漫长,漫长到我都忘记到底是数百年还是上千年了。
只是后来,我听说那个位面的某个任务者,为了她心爱的男人,花费了更多的积分,更改了天道规则。
前来告知我的某个男二系统问我,是不是感到了生气与背叛。
我失落地摇摇头: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有些“她”,不爱财富名利,爱的是男人们创造出来的糖衣炮弹: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