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里集资建房的方案公布后，叫好声一片。一室技术组组长韩东几乎是第一个递交了申请。他是技术骨干，又是无房户，无论以何种身份，他都有资格集资。90平米的两房两厅，八万来块钱，他完全可以承受。要知道，以80所二环内的地段，这样一套房按市价值三十多万呢！
晚上，韩东失眠了，当然不是因为焦虑，而是因为兴奋。孩子睡熟后，他搂着老婆激动地说：“我韩东进所十年了，人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可至今仍拖家带口地挤在单身楼里，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每想到这一点，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现在好了，所里搞集资建房了，我是技术骨干，不但可以集资，而且还可优先选房！咱家不是有八万块钱存款吗？拿出来集！等房子建好还得一两年，这一两年咱们就攒点钱装修。唉，房子这块心病总算可以去掉喽！”
老婆也感叹道：“是呀，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天亮了！”
“天还没有亮，这一两年还属于黎明前的黑暗！老婆，你就再忍耐两年吧！”
“没什么。一个人有了盼头，忍耐力就会大大增强。以前我老为房子的事跟你吵架，想想真不应该！”
韩东老婆性格和韩东差不多，很急躁，也很泼辣。因为没房子，日子过得不顺心，两口子磕磕绊绊的，没少吵架。
韩东歉疚地说：“都怪你老公没本事，害你住不上套房。你和我吵架，我一点都不怪你！”
老婆头枕在他胸前，温存地说：“我老公不是没本事，而是怀才不遇。不过，那也是以前，现在黄副所长和池主任不是很器重你吗？让你做项目，当技术组长！老公，你时来运转了，这次集资建房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
韩东在老婆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感奋地说：“不错，我时来运转了，咱们家也时来运转了；面包已经有了，房子也很快就有了！老婆，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次日上班，又忍不住和池恒聊起了这个话题。池恒也写了一份申请，他是中干，也是骨干，可申请集120平米的三房一厅。池恒的爱人是银行职工，他们现在住的就是银行分的福利房，当然，产权已被他们买下。由于已从爱人单位买了房子，池恒一直没能从80所买到福利房，这次集资摆明了是照顾骨干、中层和无房户，三种身份他占了两种，所里没有理由拒绝他的申请，他对这次集到房子抱有很大的希望。
韩东和池恒主要在谈论都有谁会参加这次集资。中层及高工里面师谨、房镇、程谧、况建伟和俞峻都够条件，肯定会集三房一厅。师谨虽是研高，但因职称评得晚，评上研高时已经没有120平米的大套了，至今仍住在七十多平米的中套里。房镇和程谧的房子也不大，只有八十几个平方，程谧的爱人是所里的质量处处长，夫妻俩都是中干。更有资格集大房子；况建伟和俞峻属于所长说的“新提的副主任”，住着五十几平米的小套，他俩早就盼着换大房子了。另外，勤自励和马保毅够资格，但他们不一定会集。勤自励是因为老婆长年瘫痪，家里困难，没有钱集。马保毅呢，去年已经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住得已经很宽敞了，不会再折腾了。
技术骨干里面，章小青在工大有爱人分的一百二十平米的大房子，估计会放弃集资。再就是舒慧，虽是副处长，但因是女性，职称又是工程师，因此没有资格参加集资。80所规定，女职工只有高级工程师以上的技术骨干和单亲妈妈，才可考虑分房。
池恒和韩东正在实验室说着话，康茂廷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笑着说：“池主任，能和你谈谈吗？”
“当然。”池恒拖过两把椅子。“康副所长请坐。”
康茂廷落座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放在实验台上。池恒瞟了一眼，见是自己的那份集资申请，就有点明白康茂廷的来意了。
果然，康茂廷带着商量的口吻说：“是这样，池主任。针对中层和副高的120平米的三房一厅只有二十套，可我们收到的集资申请却有二十五份，显然不够分配。钟所长叫我来做做你的工作，看你能不能发扬风格，退出集资，把名额让给其他的老高工。”
池恒迟疑地说：“我是有资格集资的，所长为什么会让我退出？”
康茂廷道：“有两个原因。第一，你是党员，又是干部；第二，你老婆银行已经以成本价卖给了你们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房子，等于你已经享受到了国家福利分房的待遇。所以我们希望你放弃这次集资。”
池恒说：“你这第二个原因我不赞成。在我们这座城市，夫妻双方都买到单位福利房的太多了！我为什么就不能从80所买一套福利房？我是正职室主任，又是技术骨干，论贡献，我也该享受所里的福利房待遇！”
康茂廷尴尬地笑道：“论贡献，池主任的确应该享受所里的福利房待遇。但我们希望池主任发挥党员干部的先锋模范作用，公而忘私，损己利人，让出这次集资资格。”
池恒思忖片刻，叹了口气说：“你先把高帽子给我戴上了，我也没法摘下来了！让就让吧，我不参加这次集资就是了！”说着拿起自己的那份申请，撕成碎片，丢进字纸篓里。
康茂廷高兴地说：“钟所长真是好眼力，他就说你会放弃的，还真被他说中了！行，池主任，我替那位用你让出的名额集资的老高工谢谢你了！”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这时，待在一旁的韩东忍不住问道：“康副所长，我的那份申请你见到了吗？该没什么问题吧？”
康茂廷笑道：“韩东是吧？你当然没有问题，钟所长还特地关照过你呢！你不但能集到房子，还能挑个好层次。行，你们忙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