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所一环内的物业楼上,金仕达低温实业公司的副总经理大周最近心理比较烦。他是金仕达方面的代表人物,金总委托他全权处理这个低温公司和金仕达总公司相关的所有事务,可让他心烦的是,低温公司上至总经理林子健,下至80所的工人,都不听他的话,不买他的帐。
公司合同虽然不多,但也有五六台;维修任务更是有十几宗,活还是有的干的。令大周生气的,是80所工人干活的态度,懒懒散散、吊儿郎当、无精打采的。兴趣来了,抓起工具干两下;兴致一过,便丢下手里干得半半拉拉的活,坐下来聊天吹牛,或是跑得不见踪影,谁也不知道哪去了!尤其是刚从特冷厂调过来的那个何培,根本就不干活,成天翘着二郎腿坐在装配间当太爷,谁讲都不听!
这天,大周在压缩机组和膨胀机组转了一圈,见没有一个工人干活!工人们或聊天、或发呆、或睡觉,谁也不肯摸工具;还有一些人压根儿就没露面。
大周憋着一肚子气,又转到技术组,只见那帮年轻的技术人员有的在电脑上玩游戏,有的在埋头苦学英语,就是不见有人画图。他再也忍不住了,气冲冲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厉声质问林子健:“林总,你去看看你的人都在干什么?从技术人员到工人,没有一个人干活!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照这样下去,这个公司非垮不可!”
林子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周副总,你不要大惊小怪!他们现在不干活,并不代表他们永远不干活;我们80所的人讲究有张有弛,劳逸结合,等他们休息够了,自然就会干活的。我保证公司垮不了!”
大周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看你们不是有张有弛,而是一味松驰!劳动纪律都涣散到什么程度了?好几个工人今天根本就没露面!还有那个何培,成天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跟个老太爷似的,啥活也不干!难道我们就这样白养着他?”
林子健道:“那几个工人都跟我请假了,他们家里有事,今天来不了啦;至于何培,那可是个厉害角色,特冷厂的每一任厂长都挨过他的打!他在这里不惹事就谢天谢地了,你还能指望他咋的?”
大周哭笑不得,气急败坏地说:“国企都照你们这样管理,迟早全部完蛋!”
林子健看着他,轻蔑地说:“我们国企管理是松了一点,可是我们讲诚信,说话算话;不像你们私企,说话不算话,讲好的投一百万……”
“好了,好了!”大周不耐烦地打断他。“照公司现在这种情形,那一百万怕是永远也没戏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我也管不着!”说完悻悻离去。
林子健其实也很郁闷,公司办成这样他也始料不及。工人和技术人员消极怠工,与他的支持和纵容有关,公司内80所的人对金仕达方都有怨气,而他林子健是最厉害的一个。抛开那一百万空头支票不说,大周处处限制他“一枝笔”的权力,在财务上把他管得死死的,就已令他倍感不快了;而金仕达答应他的那套房子居然也毫无消息。前两天,他特地跑到金仕达总部,找到金总探问这件事,金总不动声色地说:“房子会给你的,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林子健眼巴巴地问。
“金仕达低温公司赚到钱的时候。”金总脸上像是罩着一层面具。“你替我赚到了一百万,我就送你一套房子!”
“你、你、你这不是画饼充饥么?”林子健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先前是怎么说的?”金总逼视着林子健,一字一板地说。“你录音了吗?即便是你录音了,你敢公开吗?”
林子健哑口无言,两手指尖发冷。他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他和金总的交易不仅是口头的,而且是幕后的,见不得阳光。金总说得对,他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他也不敢公开!
金总拍拍林子健的肩膀,深不可测地笑道:“好好干吧,林总经理,你把金仕达低温公司发展起来了,赚到了一百万利润,我金某绝不食言!”
“鬼才信你呢!”林子健心里暗道。“三个多月前你说,‘只要低温公司一成立,马上就送房子,金某绝不食言!’现在还不是食言了?什么民营企业家,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一个大骗子!”
回到办公室,林子健感到锥心刺骨般气恼。他林子健素以精于谋划算计闻名,竟也遭人愚弄,吃了这个哑巴亏,他不禁对金总、大周等人恨之入骨。适逢80所的工人和技术人员因拿不到预期的工资而闹情绪,消极怠工,他便暗中支持、鼓励,有请假的,一概批准,工资不扣一分;干活磨洋工的,不管不问;何培坐着当太爷,视而不见。总之,他三十多万的房子泡汤了,他对这个低温公司也就不抱希望了,走到哪步算哪步,搞成啥样就啥样!就算不幸被黄汉麟言中,让他看笑话也在所不惜!
大周绷着脸,气鼓鼓地朝办公室走去,生产部主任孙志强刚好从库房出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孙志强站到一边,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周副总。”大周看着他,心里忽然一动,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