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律渊笑了,声音里的哽咽,隐忍着。
“我身体里有神石,神体不死不灭,区区三千年而已,弹指一挥间——”
熠鲮抬头望天。
“可是若我变成了天庭那般冷漠麻木的神,我才是真的死了。”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别怪你姐姐,她力抗众议坚持要把你放出来。”律渊低下了头。
她这么着急,或许也有知道熠鲮身体里没有神石,怕他扛不住昊天狱的原因吧。
“我知道。这世上的情感很复杂,无非就是利益和爱的纠缠。”熠鲮了然的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可是,她已经是神了,可还是没有做出些不一样的事情来。”
“我对她很失望。”
“谁不是呢。”律渊垂下了眼帘。“我也一样。”
桃子清甜的汁水流入肺腑,带来一阵舒爽的感觉。
但味道很淡,不如凡间的桃子,熠鲮想扔掉,又顿了顿,接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
毕竟是她辛辛苦苦摘来的。亲自摘的。
余光中瞥过藏在律渊耳后发梢的那一小片桃叶,熠鲮心想。
“你跟她不一样。”熠鲮诧异的看向律渊,“别跟她比。”
“姐姐她是肩负妖族使命的神,她还一心想成为第二个扶摇,可是……”
“不说了,一提到她就烦。”熠鲮恼怒的将目光移到纯净的池水。
“我在昊天狱这么多年,悟出最有用的一个道理就是:恨一个人是无力和没有意义的,还很可怕。”
仇恨可怕的原因在于:它会让人在恨意中,变成面目全非的自己。
而一个人最可恨的,不是她有多可恨,而是会让恨她的人,变成她的模样。
这就是“恨”,它从恨意中吸取能量。
而对“恨”真正的复仇就是,忽视它,不被它改变,它的能量就失效了。
“熠鲮,你真让人佩服。”律渊赞叹。
见熠鲮将桃子整颗塞入口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嚼着。
律渊忙伸出手掌去接。
“吐给我。”
熠鲮的咀嚼慢慢的停了。
“噢,我是说桃核。”律渊如梦初醒,解释道,脸突然又红成了一团。
“我知道啊。”熠鲮看到律渊的红脸,自己也有些不自在了。
“你不是我的侍女,不用做这些。”
“噢……不可以乱丢垃圾,我帮你丢。”律渊放轻了声音,忐忑着自己的教导会不会惹他不快?
“好,吧。”熠鲮也脸红了,他用手指捏出桃核,放在律渊手心。
钟城山。
空旷的狱中,芙灵一眼就看见牢狱中心被捆仙绳加锁链捆的严严实实的身影。
他的手被吊着,干净的脸上沾上了血污。
还是泽鹿师兄的脸,但气质一眼可以看出,是他。
有弟子将她推入牢中,挂上了锁,便在一旁守着。
“师兄。”她走到他身边,坚决的看他。
“你要放出那些上古恶妖?”
“是又如何?”司玄仰头,垂下无波的眼,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
“你们拦不住我的——”他放高声音,轻蔑的喊。
只有芙灵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只是想不通他为何要多此一举,被擒入地牢。
“你为何铁了心要做祸乱苍生的事呢?”芙灵不解。
“为什么?”司玄邪笑。
顶着泽鹿师兄的脸,真让人不适。
“因为人类太蠢,只有暴力才会让他们臣服,只有到快死的那一刻,被拯救,他们才会感恩。”他挑动着眉毛说。
俨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不——你只看到少部分人,大部分人都是善良而无辜的,他们光是为了活着,就拼尽了全力。”芙灵反驳。
“活着都拼尽全力的话,说明他们不适合做人。”司玄冷冷道。
他受够那些因为地府审核宽松而放出来的禽兽了。
跟鸡鸭一样聒噪又茫然无知的活着,然后再造出一个个脆弱又愚蠢的生命来……害人害己,然后业力纠缠循环不休……
而神呢?神当然不希望人类太聪明了,这样就没有人去窥探天上的秘密了。
他们就可以永远高枕无忧了。
……别开生面的思想。
芙灵不可置信的摇头,他到现在还高高在上。
“生命,是每个生灵的权利,你没有资格剥夺!”
“是啊,生命和爱,是我没资格,也不配得到的东西,连我都得不到,那些蝼蚁怎配得到!”他朝芙灵大吼。
3000年,1080000个日日夜夜,他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芙灵被吓得呆愣住。
“师兄,师父并没有辜负你的感情,她不能偏爱你,但是她给了你至高无上的教义,她让你拥有力量,让你延续她的思想活下去,这难道不是爱吗?”
她调整好语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试探着向前。
“师父爱你,天下生灵也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何……”
“你很懂爱吗?”他打断她的话,对她轻蔑的笑。
“她是神,断情绝欲轻轻松松,但是我,我是个人,她并没有想过我有多难。我不可抑制的爱上她,还对她,有了那种欲望。”他微微垂下了头。
“我本质上就是个人,一个卑劣的人,我想把圣洁的神拉下神坛,我想冰清玉洁的她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攀附我,承受我,索求我给她的快乐,我想她容纳我,只容纳我一个人的,最卑劣的欲望……”
“她将我这一丝幻想毁去,她将我的快乐毁去,她抽去我的热情,将我摆上神位,让我成为一个冷冰冰的神,她对我做的一切都是如此粗暴和野蛮,这就是她的爱,她对我的爱!”司玄一边笑,一边低沉的控诉,一边流泪。
芙灵呆住了,看着他,眼泪也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扶摇神女对司玄做的这一切,何尝不是一种欲望呢。
爱是相互理解,相互成全。
不是高高在上的忽视,不是偏执的掌控。
她爱苍生,却不爱他。
“可是,”芙灵试图劝道,“这神力多少人求之不得,她给了你人最渴望的一切啊……”
“可是我只需要她的爱啊。”司玄无力的笑。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身影,她冷若冰霜,高高在上,面容圣洁不染尘埃。自己钦慕的眼神,她面无表情的一瞥而过。
收服那只梦妖时,他们陷入梦妖的幻境,她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化成一具骷髅,对他说。
“司玄,红粉佳人皆白骨,色欲贪嗔皆是空。”
最后他们收服了梦妖,可是只有司玄自己知道,那天从梦妖的幻境里出来的,也只是一个骷髅吧。
那个有血有肉的少年,早死在了梦妖的幻境中。
“师父,”芙灵背过身,悄悄喊道,眼泪随着微微颤抖的声音淌了下来。
“我可以吗?”说罢,她慢慢转身,用伏摇的容颜,轻轻说。
她的境界已至元婴,可以化形了。
司玄看着她,慢慢睁大了眼睛。
她的容颜本就极美,配上那一双悲悯的泪眼,她就是扶摇。
那一刻,司玄差点以为自己又陷入了梦妖的幻境。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冰冷的,而是卑微的,含情脉脉的。
精准符合他的幻想。
她竟,为了让自己放下仇恨,做到这个地步。
芙灵慢慢的走近他。
司玄,默默的看着她走近,亲上自己的唇。
他呆呆的感受她舌头青涩的动作。
她真的碰到了他。芙灵心想,她闭上了眼睛,任由悸动将自己的心弥漫成一片海。
他没有任何动作,但身体是温热的,触感是柔软的。
她伸出舌头轻探,探到一点点缝隙。他只牙齿微微张着。
她不好意思再前进了,慢慢从他唇上移开。
“呵”他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司玄的样貌,对芙灵冷冷的笑。
芙灵心中咯噔一下。
好像这张脸总是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将他们之间隔开。
在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和冷意中,她慢慢的无地自容起来。
自己在做什么呢,他的仇恨是自己这样的讨好能化解的吗?她永远不是伏瑶,就算披着这层皮,也不是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有情人吧?”他高声朝牢房外吼道,语气轻松快意。
牢房外的弟子脸红着离远了些。
“没事,他过会就记不清这里发生的事了。”司玄看向芙灵,对她柔声说。
“这里是梦境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是安慰吗?
“我对你的欲望,只是这样吗?嗯?”他歪头,玩味的垂眼看向眼前的女子。
芙灵睫毛颤动,目光闪烁着。
“哼。”他又冷哼。
“不要徒劳无功了,我的恨,岂是你亲几下就能化解的?我告诉你,等我出去这里,我会把你囚禁起来,想怎么玩怎么玩,等玩够了,再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毁灭六界的——”
“师父!”芙灵不可置信的看着司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在地。
“若你是这般重欲之人,伏瑶,伏瑶怎会只给你传授她的无情心经呢,伏瑶偏爱你。”
她的心经怎么会传承给一个没有大爱之人呢?这不是偏爱,是什么?
她有没有想过,她会亲手制造出一个邪神来?
“还有你对我,当真没有半点师徒情谊吗?”她越说声音越低,直至消失。
他对泽鹿都是如此,又怎么对她……
“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我——就是要把恶妖放出来,再借你集齐神石——”
她真是不余余力的想感化他啊,想想就好笑。
“师父,我也爱你。”芙灵鼓起勇气说。
“我爱你,无论我是芙灵还是伏瑶,我都爱你,你觉得我是伏瑶神女,那我愿意作为伏瑶神女来爱你,满足你的欲望。”
她越说越快。
最后,她抬眼看他,泪眼朦胧。
“师父,不要毁灭世界了,好不好。”
司玄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垂下了眼帘。
“不,就算不毁灭,你也不会原谅我了。”他轻轻说。
“什么?”芙灵不解。
“哼。”很快,他勾唇微笑,又是一副邪魔的样子。
“那你做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芙灵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端方高贵着。
她脑海里浮现了自己偶然瞥过的春宫图,还有在青楼里,闲言碎语间漏出的“知识”……
男人的欲望,如何满足男人的欲望……
她慢慢蹲下身。
她仰着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视线,像看一尊神祇似的看他。
然后她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朝他两腿根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