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煊朝门口望去,一个苍老略微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的拐杖做工精美,一看就知不是凡品。老人的脸上虽然尽是沟壑,但从五官看来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不输宁煊的美人,眼里还透着精明的光芒。
来人正是宁煊的祖母,宁桓的母亲,陛下钦赐的一品诰命夫人。
宁煊眼里酸涩,时隔多年,却对这个老人没有半分疏离感,这是最疼爱她的祖母啊!宁煊所学尽是祖母教授,可以说要是没有祖母,就没有前世的楚国太皇太后。
宁煊忍住眼泪流下的感觉,起身想要行礼,但宁烁还在她的怀中。在她正准备弯下膝盖的时候,一只温柔的手扶住了她,她对上了宁老夫人的眼睛,轻轻唤了一声:“祖母!”
宁老夫人柔声道:“好孩子受委屈了!”对宁煊说完,伸过手摸了摸宁煊怀中宁烁的头,眼里尽是心痛之色。
宁煊也随着老夫人的视线,看着怀中的宁烁。宁烁长得很漂亮,与宁煊有八分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五岁的宁烁,肉乎乎的,像极了一个小团子,笑起来的时候与母亲一样有一对小酒窝。老夫人每次都喜欢看着宁烁玩耍,现在看见宁烁这般模样,说不心痛又怎么可能呢?
老夫人拒绝了搀扶,走到了主座上坐下,看着徐氏与宁烟道:“老身才静修几日,嘉宁侯府中就好生热闹,老身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好戏啊!”
徐氏又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老夫人,妾身不敢!”宁烟被徐氏一拽,也跟着徐氏跪下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煊儿说的是,既然说的不一样,那就让卫嬷嬷和宁烟两人争辩一番,也好看看是谁说的对。”
徐氏这般做派,这么多年老夫人一直都是看不惯,要是好好说话老夫人也许还能够好好讲,徐氏做事无论对错,每次都是一副自己受委屈的模样。每次宁桓都护着,老夫人与宁桓母子之间也不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起冲突,训诫或者惩罚一番就饶了徐氏了。只是这次涉及的事情老夫人忍不了了。
宁烟眼眶中蓄满了泪花,母女两人不去唱戏都可惜了:“祖母,孙女只是......”
老夫人十分厌恶的撇过了眼睛去,周嬷嬷见状上前一步道:“徐姨娘,二小姐,老夫人只是主持了公道,至于谴责的话可没有说出口呢?两位这般样子,等一会儿在哭给侯爷看就好。”
周嬷嬷的话让宁煊心情愉悦了不少,周嬷嬷不愧是连宁桓都不敢惹的存在,这张嘴要是微缘能学会的话,后来也不至于吃亏了。以后得让微缘多跟周嬷嬷学习学习。
周嬷嬷是宁老夫人的陪嫁,一生未嫁侍候在老夫人身边,可以说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也是老夫人的替身,有些话老夫人不好说出口,就由周嬷嬷代劳。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宁桓赶到了。宁桓还是如宁煊记忆中的样子,虽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但靠宁桓的那张脸就足够了。宁烁除了眼睛之外的地方就跟宁桓一模一样,虽宁煊不是很想承认,她的嘴巴与鼻子也很像宁桓。宁桓现在即使已经到了中年,却依旧是个美男子。
宁桓低头见礼后直接就质问老夫人道:“母亲,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顿时觉得气血上涌,对宁桓的失望真的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老夫人与老侯爷只有这一个儿子,嘉宁侯的爵位哪里轮得到他来继承。
周嬷嬷眼疾手快先帮老夫人顺气,宁煊将宁烁交给了卫嬷嬷,上前行礼道:“父亲,您不问青红皂白就如此,不觉得有失公允吗?”换做以前的宁煊,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多嘴,可是现在的她不想在压抑了,人善被人欺这句老话说的真的不错。
宁桓看着宁煊半晌憋不出几个字来,他没有想到本来乖巧的女儿怎么会如此咄咄逼人:“你......孽障......”
宁煊和善的背后是满腹的杀意:“父亲先别忙着责怪,母亲刚下葬可以说是尸骨未寒,女儿也因此病了多日。女儿即将及笄,可是烁儿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想怎样安排烁儿的抚养问题,女儿很想听听。”
宁桓被噎住了:“这......”怒气也发泄不出来了,徐氏抚养宁烁一事是他点了头的,现在宁煊敢这般也说明了她都知晓了,而且母亲在宁煊这般话之下也什么都没有说,显然也是知道了的。
宁煊继续道:“烁儿和女儿都才失去了母亲,父亲有没有想过烁儿的意愿?这让烁儿如何接受?而且父亲不会忘记了,陛下最忌讳的事情吧!”
这些话她憋了许多年了,早就想质问了,如此这般也算是为祖母报了仇。
老夫人补刀道:“侯爷,御史台的那些古板要是知道了,想必陛下也会知道的。”宁煊的一番话让她心情舒缓了些,只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宁煊变了,以前她是最不爱将自己置于人前,但今日却这般,想来也是她母亲的死让她想清楚了很多吧!
老夫人对宁煊的转变喜闻乐见,这样也能护住宁烁。
宁煊的质问完了,老夫人的补刀也完了,接下来就看宁桓的处置了。
徐氏见宁桓似是被说动一般,久久不言,悄无声息的拉了下宁烟,母女俩配合多年,十分默契,宁烟当即就流下泪来。徐氏往前爬了几步,拉住了宁桓的下摆,哭诉道:“侯爷,妾身知错了,求侯爷重罚,只是这件事与烟儿没有关系,侯爷要罚就罚我,妾身不敢有怨言。”
这是要以退为进了!
徐氏又道:“侯爷,求您看在妾身嫁与您多年的份上,饶了烟儿吧!烟儿都是受我的指使才带着赵嬷嬷去带小公子来的。”
徐氏将说得模棱两可,卫嬷嬷与宁煊说的时候没有提及到宁烟,想来宁烟是没有去的,可是现在徐氏将带着赵嬷嬷去的事实加上了一个宁烟,这般就是要将所有的错都担在自己和宁烟的身上。以宁桓的偏心,如此这般更加牢牢抓住宁桓的心,以退为进玩到了巅峰。
果然宁桓的眼里的凌厉一扫而空,伸手将宁烟扶了起来,已经没有了责怪的意思。宁桓的决定让心爱之人和女儿受了委屈,他哪能不心疼。
宁煊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母亲输的不冤。徐氏这般会抓住宁桓的心,看来还要下一番功夫了。徐氏现在的地位在宁桓的心中分量不低,只是今日要重罚徐氏是不可能了!
宁桓心软了,转身对老夫人拱手道:“母亲,这件事是儿子的同意的。一年后,儿子将会给霜儿正妻的名位,这也是这么多年儿子欠霜儿的。至于烁儿,交由嫡母抚养并无不妥,只是提前一年罢了,烁儿还小也不能无人照顾不是?到时候在对外说,不就顺利成章了吗?”
宁煊心中冷笑,宁桓还是这般,就算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当着宁煊和宁烁的面说这个。
老夫人将手里的杯子直接摔了,怒声道:“宁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瑾羽尸骨未寒,烁儿也是她的儿子,更是靖远国公府的外孙,就算靖远国公府不在了,但是老国公手下出来的将领,都是手握重兵的,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知道会如何想?”
“你要续弦或是另娶,一年后老身都没有意见,只是烁儿绝不可能让徐氏抚养。”
老夫人真真是气着了,她没想到宁桓真的如此糊涂,失望到一定的地步,也就不会在失望了,今日之后这点母子缘分也算是尽了。嫡子被妾室抚养,说出去不仅丢的是嘉宁侯府的脸,更是将靖远国公府的面子丢的一干二净。
老夫人话毕,这次该宁煊来补刀了:“父亲,女儿有话说。父亲可知,您坐稳这嘉宁侯的位置靠的是谁?是陛下。又可知,嘉宁侯府的顺遂是靠的什么?是外祖家。”宁煊的意思很明白了,要是今日宁桓要将宁烁交给徐氏抚养,那么就别怪她不念父女之情了。虽然本就没有多少情分了,早就在宁桓的偏心与冷漠中消磨殆尽了。
老夫人站起了身子,拂了下袖子,手持拐杖准备离开,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她都不想了:“以后烁儿住在煊儿院子里,由老身亲自抚养。至于徐氏,侯爷看着办!煊儿不必多言了,先带着烁儿回去吧!”
宁煊应下:“是。”
卫嬷嬷抱着宁烁,微缘也跟在宁煊身后,宁煊扶住了老夫人,顿时这院子就显得空旷了许多。
宁桓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显然老夫人和宁煊这些话都是他没有想到的。徐氏见状直接做出了一个决定,她看向了赵嬷嬷,这件事总得有人担起来。